如果眉目可以傳情,你會發(fā)現(xiàn)我眼里的河流,涓涓足以淹沒汝拉山脈。
如果無聲勝過有聲,你會驚覺我所有的沉默,其中言語好比萊芒湖泊。
親愛的媽媽,我終于看見了愛情并且徹底的清晰的觸摸到了它。它像您用溫暖的手把泡沫抹在我鼻頭般的輕柔,像您低頭親吻我臉頰般的舒服。它悄無蹤跡的像雪花般的落在我肩上,在瑞士,在卡爾·莫勒特的房間里,就這樣落在了我的肩上。我從未有過如此幸福的感覺——未來的每一刻都會比當(dāng)下多幸福一分。至此我才相信了您那句話:
“如果你要尋找愛情,一定要到瑞士?!?p> 不止是“愛情”,一切書本上的冰冷詞語都可以在瑞士找尋到。這里包羅萬象,有金老板北窗高臥般的悠閑,也有克里斯泰勒觥籌交錯般的派對;有基諾先生寡淡仍豐富的平凡生活,還有多米尼克·沃納獲得法網(wǎng)四強的風(fēng)光……亦如三年前:整座城市被這件事包圍,沒有人愿意放棄這個新聞點,電視里循環(huán)播放,報紙上整個版面,視頻被瘋狂轉(zhuǎn)發(fā)。只是這次的主角是多米尼克·沃納。
原本多米尼克·沃納在洛桑有一場慶功宴,但卡爾·莫勒特并不想去。原因是參加慶功宴的都是瑞士體育界知名人士,或者是與他一同參加過上次奧運會的選手,再者就是他的后輩——多米尼克·沃納就是他的后輩。所以在卡爾·莫勒特家,我們?yōu)樗麥?zhǔn)備了第二次慶功宴,也一并感謝他把那個裝滿紫色雪花的盒子掛在天花板上的辛苦。
“看到你們這么幸福,我就可以放心的離開了。”多米尼克·沃納說。
“你要去哪里?”我問。
“我要去訓(xùn)練了,一月份參加澳網(wǎng)?!彼卮?。
“這次請帶一個冠軍回來?!蔽艺{(diào)侃。
“順便請帶一個澳大利亞的袋鼠回來。”卡爾·莫勒特說,他一本正經(jīng)開玩笑的樣子真是讓人又好氣又好笑。
“那么……卡爾……”多米尼克·沃納突然問,“如果我參加奧運會,你會看么?”
我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卡爾·莫勒特——他平靜的捥了一勺土豆泥,嘴角淺笑言語卻拐了個彎:“當(dāng)然會,我會在電視前坐好等待你的比賽?!?p> 明顯多米尼克·沃納說的不是電視,他解釋著:“我說的不是電視,是現(xiàn)場……”我打斷了他的話:“那你就要好好努力了,等你獲得了參加奧運會的資格我們再討論?!笨枴つ仗販厝岬目戳宋乙谎郏盟聘屑?。他的經(jīng)歷我如同親身經(jīng)歷一般,所以我才了解他的弦外之音,也感同身受他的內(nèi)心。就像有一些道理,不是會說就會做;有一些事情,也不是過去就能釋懷。
送走多米尼克·沃納后,卡爾·莫勒特獨自去了車庫。那里存放了他所有獎杯,馬術(shù)服,馬鞍韁繩,還有蒂爾曼斯的照片。他總會去那里,比如看完電視上的比賽后,比如他想蒂爾曼斯的時候。所以我總會把那兒收拾的一塵不染,好讓他進(jìn)去的時候,心也是一塵不染的。這是我能為他做的,唯一一件事了吧。
“不,阿尼卡,你為我做了那么多,相反我卻沒能給你什么。”
“你已經(jīng)給過我最珍貴的東西了?!?p> “什么?”
“愛。全部的愛?!?p> “我從未體驗過比這更幸福的感覺了?!彼h(huán)抱住我,輕輕的吻我的耳朵。
好巧哦,我也是。
有時候情話如詩,有時候玩笑讓人氣急敗壞卻無能為力,我總說這樣的卡爾·莫勒特應(yīng)該當(dāng)去個作家。沒想到世界上還有與我有同樣想法的人——伯納黛特·范妮小姐。她并不是想邀請卡爾·莫勒特出一本詩集,而是希望他寫一本關(guān)于自己的傳記。在經(jīng)過大起大落后又回歸平淡的生活,用文字疏通情感無疑是最佳選擇,況且還有錢??枴つ仗匾策@么認(rèn)為,于是他答應(yīng)了。
洛桑不愧為“國際文化之城”,孕育了拜倫,雨果等詩人。就連卡爾·莫勒特的文字也清新的如同這里的風(fēng)。我俯下身看他寫過的紙張上,一個個字母排列組合的十分漂亮。我的頭發(fā)落在他的脖頸,他越是癢的躲避,我越是樂此不疲。有時候我會把他的文字轉(zhuǎn)換成中文詩句,當(dāng)我興沖沖的告訴他:
“‘猶如’、‘仿佛’、‘好似’都是‘像’的意思?!?p> “太難了?!?p> “法語的數(shù)字更難學(xué)啊?!?p> “中文才真的是世界上最難學(xué)的語言?!?p> 卡爾·莫勒特假借口渴的名義落荒而逃。
我隱約推算著最后一班地鐵的時間,邊穿外套邊看了看沙發(fā)邊的小電子鐘——還好距離末班車還有四十分鐘?!翱枺吹轿业氖謾C了么?”我問。
“怎么了??!彼D(zhuǎn)著輪椅來到門口送我,恍然大悟然后從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了我的手機。奇怪,往常他并沒有這么爽快的送我離開。我接過手機下意識的打開,時鐘數(shù)字突兀在眼前。我又看了看沙發(fā)邊的小電子鐘驚呼:“怎么……那個電子鐘怎么慢了三十分鐘!”卡爾·莫勒特一臉無辜的反問:“一直慢三十分鐘啊,你不知道么?”
“趕不上末班車了怎么辦?”
“那……留下吧?!笨枴つ仗卣f。
隨之而來的興奮和緊張都讓我忽略了他這種幼稚留下我過夜的方法——撥慢沙發(fā)邊夠的到的電子鐘,藏起我的手機。事實上我們都憧憬著這一天,但心照不宣。而這一天真正到來的時候,我竟都不知道此刻該做些什么了。拒絕他是否顯得我太保守,脫下外套回到屋子里又是否顯得太輕浮。這好像也不對,那好像也不對,想啊想啊想到肚子都痛了。
肚子真的痛了。
我藏在廁所門后,探出一個頭可憐巴巴的望著他。他眼神里剛剛?cè)计鸬幕鸫丝瘫粷矞绲囊唤z不剩。我聳了聳肩表示這并不怪我,然后伸出手。無可奈何,無可奈何,他無可奈何,把已經(jīng)備好的衛(wèi)生棉條放到了我的手上?!氨浮!蔽沂智繁獾恼f了句。
抱歉,今天什么也不能做。
抱歉,我們只能大半夜看電視。
“反正,也沒事干。”我說??枴つ仗亟o了我一個滾開的眼神。奧麗芙·布爾熱瓦曾和我講過,卡爾的惡習(xí)是半夜看電視,這讓她快精神衰弱了。我反而覺得并沒有什么,兩個人一邊吃零食一邊看電視難道不美好么?前提是沒有任何事可以做的情況下。可我還是不知什么時候睡著了,再醒來的時候,我看到卡爾正在廚房里準(zhǔn)備早餐。
陽光是黃色的,他穿的衣服是白色的,他站在陽光下是金色的。我聽著雞蛋浸在熱油中跳舞的聲音,那香味已經(jīng)鉆入鼻腔了,讓我迫不及待的想從背后擁抱住他。
電話鈴聲突然響起,我拿起聽筒放在耳邊,然后知道了我這輩子都不敢相信的事情。
能與神明互通信息的帕特麗夏,竟然是卡爾·莫勒特的媽媽。
“帕特麗夏?哦,不,莫勒特夫人?!闭f完這句話,我也快神經(jīng)衰弱了。
帕特麗夏偷偷告訴我,卡爾去年消失的那一周一直與她在一起,他問一個殘疾人可以去擁有一個美好的女孩么?所以帕特麗夏才找到了我。
“我從未體驗過比這更幸福的感覺了?!彼h(huán)抱住我,輕輕的吻我的耳朵。
可是在那個早晨后,卡爾·莫勒特卻又消失了。
這一次甚至連帕特麗夏都不知道他的蹤跡,徹底的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