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吳家后院
“還是保正通情達(dá)理啊，瑜哥兒年輕，不知某是為他好?！眳怯窭事暣笮?，眼中盡是得意，他作勢要與吳瑜爭一爭吳家族長，拿回屬于自己的一份。
“既如此，那某就先回公祠了，吳兄若有事，盡管來喚某?！比兲幚硗昙姞?，待在此處無趣，開口請辭。
“保正莫急，且留下來吃了宴席再走，多一個人也熱鬧些?！眳怯駸崆橥炝羧儭?p> “那好，某就留下來搭把手?！比兛磪怯竦臓顟B(tài)根本沒把吳三朋的死當(dāng)回事兒，只想飲酒消遣，不過這樣正合全績心意，今日吳家人多手雜，便于暗查一番。
繼，一眾鄉(xiāng)民在庭院處搭棚，長廊、內(nèi)外院多見閑人走動，吳家家仆大多數(shù)去了后廚準(zhǔn)備飯菜。
全績尋了一時機(jī)，慢悠悠的走向蹲在景墻一側(cè)玩竹的吳瑾身旁，套起了閑話，起初還有人留意全績，后來見他與傻兒玩鬧也就放寬了心。
“吳兄，你蹲在這里作甚？”
“等，等……打我，聽話。”吳瑾今天的心情不錯，指著正堂吳三朋的棺木，嘿嘿傻笑。
“他以后再不會打你了?！比兛粗鴧氰@種反差狀態(tài)，心中不是滋味，暗暗決定要幫吳瑾守住他那份家財。
“不聽話……挨打，規(guī)矩?！眳氰B連搖頭，神情有些急切。
“那也得吳兄不聽話才行，要不吳兄帶某去啪啪啪？”全績輕拍手掌說道。
“啪啪啪！”吳瑾神態(tài)瞬時興奮，連連鼓掌，拉著全績便往后院而去。
二人過了兩三個院落，見一大竹園，吳瑾輕車熟路的拉著全績鉆入竹林，邊走邊喊，全績接連勸他小聲，吳瑾充耳不聞。
一刻左右，二人到了一小竹院外，院中有六間竹房，房屋的樣式十分奇怪，四方狀，無窗，如密不透風(fēng)的竹編籠。
二人一進(jìn)院，便聽見各房中響起了沙沙聲，時有尖細(xì)的叫聲從竹房傳出。
吳瑾徑直走向左側(cè)一屋，屋門未鎖，呈半虛掩，輕輕一拉便可打開。
房門光亮射入屋中，一味濃烈的惡臭味撲面而來，全績掩鼻入門，被眼前的場景所震驚。
房屋中心處是一大石磨，磨盤上橫七豎八交錯著鐵鎖鏈，每條鎖鏈的盡頭每縛著一位衣衫不整的女子，從半老婦女至妙齡窈窕應(yīng)有盡有，且神態(tài)也不盡相同，年齡越大的婦人神情越麻木，而越年輕的女子眼神越兇惡，甚至有人拖鏈撕咬全績，但所有人都無視了歡呼拍手的吳瑾，在她們看來只有吳瑾沒有任何威脅性。
“你們不要怕，某并無惡意?！?p> 全績連忙向后躲閃了兩步，借著門光看清了襲擊者的面容，此女半裸衣衫，皮膚顯黑，唇厚而眼大，竭力向前拖著鐵鏈，惡狠狠的盯著全績，口中不斷歇斯底里的吶喊。
全績聽著女子嘰里咕嚕的言語，心道：不是宋人嗎？
“你們誰能聽懂某的言語？某有話要問！”全績高聲詢問，無人應(yīng)答，只有身前女子想要拼命抓撓他。
“某是官府的人，是來救你們的，聽懂的快回答某?！比儾荒茉诖颂幘昧?，神情略顯急躁。
半刻左右，風(fēng)吹葉兒動，緊打青竹響，全績依舊沒收到回復(fù)，打算先離開這里：“吳兄該走了，下次再來玩耍?！?p> 全績既然知道了這個地方，便確定了心中猜想，接下來就是帶官兵衙役來救這些女子，至于來龍去脈以后了解也行。
“啪啪啪?！眳氰€在暗籠內(nèi)手舞足蹈，根本沒聽到全績的言語。
“那吳兄且在此處玩耍，某先行一步?！比兇_實不敢再留，吳瑾被發(fā)現(xiàn)了頂多是挨一頓打，而他極有可能當(dāng)場斃命。
“小官人不是說來救我們的嗎？怎么又要走了？”一個三十余歲的婦人拖著鐵鏈向門口處艱難移動。
全績借著微弱光亮看清了婦人的面容，顯黑皮膚，精致的長相，肩頭背部都有被人抽打的淤青，表情麻木平靜。
“某此刻還救不了爾等，某要回城去搬救兵。你們是哪里人？有多少人被抓到了臨城里？”全績問了兩個緊要問題。
“占城人。”
占城，即占婆補羅，又叫林邑。昔年，漢日南郡象林縣功曹之子區(qū)逵殺縣令，占地稱王，始建占城，后占城崛起于隋唐，又與越南、高棉、真臘相爭不斷。
“至于人數(shù)我也不太清楚，我被海盜抓來時同行者有三四十人，而在我之后每年都有人被擄買來此處，直至去年方才不見新人……”
嘉泰三年，真臘的阇耶跋摩七世推平占城，將占城劃歸為州省，此后十?dāng)?shù)年間占城一直受真臘的高壓統(tǒng)治，直至去歲，占城的阇耶波羅密首羅跋摩二世才擊退了真臘，恢復(fù)了占城國，這位占城女子便是嘉定二年被海盜擄到宋土，爾來一十二年有余，花季變半老，困在這暗無天日的竹籠，時時還要受人凌辱，其間苦楚難以言表。
全績望著婦人面無表情的敘述，這種心死的大哀才讓人更加憐憫：“你放心，某一定將爾等救出去?！?p> 全績再看這吳家縞素，突然心中生了一股死有余辜的憤慨。
“多謝小官人?！眿D人臉上看不出任何喜色，默默退回昏暗的籠中。
“你不用謝他，他今日怕是走不出這竹林了！”
聞聲見人，竹林小道走來一半裸上衣的大漢，肩頭扛著一長柄樸刀，雙目陰鷙，語氣譏諷，正是老莊人吳玉。
吳玉，無字無號，會稽人氏，二十歲時因勾搭有夫之婦被吳三朋趕出臨城里，而后去了慶元府象山討生活，機(jī)緣巧合之下上了海盜船，從此一發(fā)不可收拾，殺人越貨，劫掠淫擄，五毒俱全，憑借一身兇悍坐上了海盜船二當(dāng)家的位置。
越明年，吳玉攜賊眾返鄉(xiāng)，殺鄉(xiāng)鄰二三，吳三朋被迫屈從，讓吳玉主理鄉(xiāng)中事宜，但吳玉只為揚威而來，無心與吳三朋爭權(quán)，作勢便要離去。
吳三朋則起了活泛心思，以燒制壽州窯銷往海外的暴利引誘吳玉，同時讓其在海外物色女子，延續(xù)吳氏血脈。
自此一條倒賣瓷器，擄買婦女的海盜航路便大肆興起，直至占城復(fù)國，賊船沉海，吳玉才匿回鄉(xiāng)里，取回屬于自己的一份錢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