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年輕人啊,就是冒失。
臉上又露出了一抹笑容,這娃娃,看樣子是等不及成親了!
那女娃娃肅也見過,屁股大,一看就能生大胖小子!
年輕真好??!
肅微微瞇著眼,看著當空的烈日,微微感嘆了一聲。
“娘子?你家良人入博了!我們可以成親了!”
這院子是常見的有爵位者的裝潢,一百二十步見方,院墻上漆了朱漆,院門上也著了清漆。
但顯然也已經(jīng)許多年沒有拾掇過了,朱漆微微有所褪色,露出了底下的土墻。
喜一邊叫一邊推開了門,門樞里著了油,這一推開沒有發(fā)出半點動靜。
因為躍是黔首出身,大多都保持著原來的習慣。院子內倒是沒有太過奢靡,跟尋常百姓家差不多。整個院子分前后院,前院一進門,右手邊用毛竹篾編了個小柵欄,圍了四五只雞在里頭;左邊是一處小菜畦,這已經(jīng)快過年了,天慢慢轉涼。菜畦里顯得有些冷清,只種著一小片葵。
后院倒是還養(yǎng)著頭豕,原本還有馬廄,但近幾年沒有養(yǎng)馬,已經(jīng)荒了。
院門正對著的,是正堂。平日用食都在此處,也做會客之用。邊上設有回廊,順著回廊可以走到后頭的住房。
唯一與尋常人家不同的,可能便是這前院正中架著一個碩大的土爐,此刻一年輕女子正蹲在地上,持著一根木頭,在爐子里扒拉著,黑煙升起,燎地那女子灰頭土臉的。
這女子看上去跟喜差不多年紀,出落得楚楚動人。
……
秦王政元年,將值下市。
市旗慢慢降了下來,集市上的人已經(jīng)散了個干凈。
今兒對于喜來說,是個大日子。今兒早上,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高總算是超過了門邊刻下的那一根線。
他長到六尺五寸了!
他瞞著家人,悄悄地去了博,就是為了回來的時候給眼前這個女子一個驚喜。
那女子聽見喜的話,慢慢站起了身。高挑的身材,居然比喜還高上半個頭。
“喜,你說什么呢?”
女子臉皮子畢竟薄,一下子就羞紅了臉,嗔怒道。
剛罵完,一下子又捂住了嘴,往房間的方向看了一眼,小聲說道:“爸……大公剛睡著,小點聲。喜,你能不能要點臉?還沒成親,誰是你娘子?你又是誰的良人?”
喜訕訕笑了笑,撓著頭,嘟囔道:“還說不是我娘子。那是我大公,你不也跟著叫嗎?”
“嘿,你有完沒完?行了,桌上有栗子,去吃吧!”
那女子沒好氣地瞥了喜一眼,蹲下身子繼續(xù)忙活了起來。
聽見栗子,喜眼睛一亮。
他就好這口,還不像其他人那樣,吃烹過的。他最喜歡的就是生栗子,最好是將干未干的,那樣的甜!
喜剛往正堂的方向走了幾步,那女子又說了一句:“說了多少次了,洗了手才準吃東西!洗手去!”
喜撓了撓頭,趕緊去水井邊上打了桶水,仔仔細細把手搓了個白凈。邀功似的伸到了那女子眼前,晃了晃。
這才往正堂走去。正堂兩側,擺著幾張漆案,屬于他的案上,擺這著一小碟油光锃亮的栗子。都是經(jīng)過再三挑選過的,個頂個的大。
看著栗子上還未干透的水漬。喜嘴角微微上揚。
“娘子當真是體貼!”
栗子外頭的粗皮上有一層細細的絨毛。往常他也不嫌,拿起來就啃。但外頭那女子不樂意了,說不干凈。自那以后,只要是喜吃的栗子,都是細細搓洗過的。
說著,喜在案后做了下來。因為躍不在,又沒有什么外人在,喜顯得格外放肆。盤腿而坐,毫無風范,但還是微微將衣服下擺往前扥了扥。
信手拿起一顆栗子,放嘴里把皮咬破了。再放手心,用力一搓,外頭那層粗皮便脫落了下來,因為經(jīng)過晾曬,倒也不難剝,露出了底下黃澄澄的栗子肉。
手一拋,便放在嘴里大嚼特嚼起來。一股特屬于栗子的香甜氣在空氣中彌散了開來。
喜一邊嚼著,一邊看向了外頭,看著那低頭忙著的女子,喜臉上露出了一絲癡笑。
那女子叫做白鴻,也是黔首出身。
不是姓白,壓根就沒有姓氏。這年頭尋常百姓哪有姓的,講究這么多作甚?
出生之時,指著什么就叫什么。
躍雖然得了爵位,不算是黔首之家了??梢杂行帐?,但躍嫌麻煩,這習慣一下子想改變過來實在是太難了。
比如喜,因為是長子,全家人喜出望外,故名喜。
而白鴻,因為出生之時全身肌膚白嫩似雪,門前又恰巧飛過了一只鴻雁,所以叫白鴻。喜小時候可沒少跟白鴻打鬧,戲說當初要是門前來的不是鴻雁,而是什么貓狗豕牛,是不是叫白貓白犬白豕白牛了。
這白鴻的大公,當年跟喜的大公躍既是同鄉(xiāng),也是同一個部曲里頭的袍澤。躍雖然傷了腰,落下了病根,做不了重活,但好歹也是留了一條命回來。但白鴻的大公就沒有這么好的運氣了,剛上戰(zhàn)場,就死在了敵人的流矢之下。
在白鴻的母也病逝了,那時候白鴻才不過四歲。躍索性就將白鴻也接了過來,視如己出。
小時候,這白鴻倒也還好,跟尋常的女娃娃沒有什么差別。
但頭些年,白鴻染了溫病,一度昏迷不醒。后來,溫病是治好了,但卻是染了邪。
自打那之后,這白鴻就換了一個人一般,整日說些人聽不懂的胡話也就罷了,居然連字也不認識了,更是將喜這一家子都視做了陌生人。喜記得那時候,連里正都上門勸說。說白鴻身子里住了個妖孽,要拿去祭天筑墻。
好在喜的大公和母心善,硬生生把白鴻保了下來。
之后,可能是因為被這事給嚇著了。行為舉止沒有那么怪異了,跟喜一家子的感情越來越好。溫婉識禮,又極為聰明。喜自認為自己熟讀百卷,但是白鴻口中提出的有些思想理論,喜真是聞所未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