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會不會引起秦王政的反感,淳于越根本就不在乎。
嬴政不過是個還未及冠的小兒,連朝堂大事都不能自己做主。這樣的王,懼他作甚?
而咸陽城中,也有一處在暗暗準備,操控輿論。
……
秦王政二年,一月十二。
在經(jīng)過了一旬又半的跋涉后,麃公一行已經(jīng)抵達了渭水河畔。
在朝陽下,已經(jīng)能隱約看見不遠處的咸陽城城墻。
“順著渭水河畔往西復(fù)行三個時辰,我們就應(yīng)該能到咸陽了!”
軍隊前段,喜看著遠處的咸陽城,對身邊的甲士說道。
“喏!哈哈,按百將大人所說三個時辰,最多不過日失,還不到下市。吾等二三子還能吃上一頓小食!后頭那些袍澤,只怕要天徹底黑了才能進城咯!”
喜身邊一甲士說著,輕輕拽了拽手中的六根韁繩。雖然已經(jīng)有些迫不及待了,但還是將馬速控制了下來。服馬驂馬并行,在四匹驪馬(全身紅黑色的馬,為中低等軍中將領(lǐng)所用之馬),戎車朝前慢慢行進著。
聽著這甲士那股壓抑不住的幸災(zāi)樂禍,喜笑了笑沒有說話,抓緊了些車周圍的豎起的欄桿,身子隨著戎車的晃動而搖晃著。
數(shù)萬人,有車有馬,還得有秩序的往前行。隊伍足足有數(shù)十里。他們前頭的已經(jīng)進了咸陽城,后面的還遠著呢。
若是百萬大軍出征,軍隊能有上百里。這種情況下,要是兩城相隔過緊,只怕前頭的已經(jīng)擺好了架勢,后頭的才剛出城。
自打上位百將在戰(zhàn)斗中被流矢射死,喜就當上了這百將之位,自然而然也就有了自己的戎車。配有兩名馭馬甲士,周圍聚集著五十士伍,剩余的五十士伍在戎車后跟著。
一車四馬,兩名車上甲士,五十名車下沖殺的士伍,這便是秦軍常用的戎車沖殺陣型,為一乘。
雖說不用苦哈哈地靠著兩條腿往前走,但仍舒服不到哪去。
戎車與尋常車架不同,沒有車棚,車輪上面就是一塊兩側(cè)有欄桿的板子,有些正中還會豎上一桿旗。
上頭雖然不算逼仄,但也僅夠三人站立,坐著躺著想都別想。一天這么連著站立下來,還得隨著戎車顛簸,渾身上下都是陣陣酸疼。
“去把百將喜叫來!”
隊伍最前方,麃公直立按劍,朝著身邊吩咐道。
“喏!”
一騎士應(yīng)道,從馬背上取出一柄紅色旗幟,抓著馬背上的鬃毛,猛地往邊上一擰,調(diào)轉(zhuǎn)馬頭往后馳去。
后頭的士伍見著那一桿鮮艷的紅旗,都不需要出言吩咐,紛紛讓開了一條路,在隊伍中露出了一條空路任馬馳過。
喜站在戎車上,遠遠見著一抹迎面而來的紅色,吩咐道:“準備讓路,上將軍有令?!?p> 在軍伍中,尤其是在沖殺中,彼此的交談聲很難聽見,又沒有什么通訊設(shè)備,因此各國都有一套專屬于自己的旗語。
像這樣,紅旗高豎,便是上將軍有令下達。
聽到喜的吩咐,馭手輕輕拽了左側(cè)驂馬身上的韁繩,戎車慢慢往左駛?cè)ィ岄_了一條路。
但讓喜沒想到的是,那騎士連人帶馬猛地在自己正前方停下,朗聲喝道:“喜百將,上將軍令!命汝速去面見?!?p> 中氣十足,與其說是喝倒不如說是大吼來得妥當。
令傳到,傳令騎士沒有多言,調(diào)轉(zhuǎn)馬頭,一騎絕塵。
找我的?
喜愣了愣,這都快到咸陽了,他不知道麃公老將軍還能找他有什么事。
軍令如山,他也不敢多耽擱。直接翻下了戎車,從隊伍邊小跑著往前行去。
“上將軍!”
見將到麃公的車架,喜整了整身上的甲胄,跨步走了上去。
“來了?”麃公看見喜過來了,那張冷冰冰的老臉上瞬間帶上了一抹笑。
說著,又朝著身邊一執(zhí)戈甲士吩咐道:“汝先下去!”
“喏!”那甲士也沒有多言,輕輕一躍翻下車去。
“好了,上來吧!”見戎車上留出了位置,麃公才朝著喜說道。
這待遇,讓身邊的那些偏將、校尉、軍侯一個個看紅了眼。
他們跟著老將軍征戰(zhàn)了這么多年,誰有過這待遇啊!
哪個不是快行著,乖乖地在邊上跟著?
老小孩老小孩,有的時候這老將軍脾氣不好,就像耍性子的小孩兒,叫馭手特意駛快些,讓他們在戎車邊上跟著跑。
若不是因為喜在這一戰(zhàn)中,鋒芒畢露。他們甚至會想,這喜會不會是麃公年輕時在留下的種。
那些灼熱的目光,讓喜感覺到自己似乎是被人給架在火上炙烤,渾身上下都不自在,苦笑了一聲,應(yīng)道:“喏!”
說著,快跑了幾步,順勢一垮登上了戎車。
“快到咸陽了,你做好準備!”見喜登了上來,麃公扭頭看向咸陽城的方向,輕聲道。
做好準備?
喜沒有想太多,行禮應(yīng)道:“稟上將軍,下臣十什所折矛戈、所費箭矢、所損盾甲皆已記載,銘記損滅的也都已重新書寫……”
還未說完,麃公就擺了擺手:“吾不是問這些,吾是問你可曾做好準備?”
這話倒是讓喜迷惑不解了。
“還請上將軍明示!”
“你在此戰(zhàn)中,所用轟天雷之術(shù)太過駭人。那群儒生只怕是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現(xiàn)在估計已經(jīng)挑動了民心,就等著你入城,你怕是少不了挨誶??!吾是問你準備好受人口伐筆誅了嗎?說不準已經(jīng)有人在城門口等著念檄文?!?p> 說完,又補充道:“若是沒有,汝可等到牛羊入再入城,天一黑,鬧出來的動靜應(yīng)該不會太大。”
麃公一邊說著,那只獨眼炯炯看著喜,想看看喜遇上這種情況究竟會是怎么個反應(yīng)。
喜皺了皺眉:“儒生何故如此荒唐?轟天雷明明是利國之舉,讓無數(shù)秦人免于喪命。為何到頭來,倒還是我的過錯了?不須服役,是讓他們好好讀書,可不是讓他們……”喜想了想,想到了白鴻當初說過的話,重重吐出了四個字。
“空談?wù)`國!”
“空談?wù)`國?此言甚妙!孔夫子之立國立身妙言,到了他們嘴里倒是成了誤國之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