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弟倒也不必如此謹(jǐn)慎,這兒畢竟是黎州地界,缺一門的后院,就算有人要算計我等,也是決計不敢太明目張膽的。”
夏水見趙白馬滿臉嚴(yán)肅的模樣,搖搖頭笑了笑,道。
“等會兒后廚端上來的飯菜要仔細(xì)檢查,吃的時候分成三批人,每半個時辰一輪,像是軟筋散一類沒法提前測出來,只能等其藥效發(fā)作,記住,如果見到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要立刻報于我知。”
說完后趙白馬揮了揮手,示意身邊人退下。
等到他離開后,趙白馬才作苦笑狀看向夏水,言語間有著頗多無奈:
“師兄啊,不是師弟過于小心,而是這事兒實在太重要,重要到哪怕只是出了半點意外,師弟都愧于面對于公子啊。”
夏水聽后也不好再勸什么,他也知曉此事重要性,況且這本就是隨口一言罷了,只是沒想到趙白馬會如此當(dāng)真的給自己解釋。
不過他卻是不明白趙白馬心里在想什么,要說換個別人的話,趙白馬早就擺手讓他滾蛋了,但夏水的確不同于旁人,不僅用起來顧忌頗多,說話時還得拐彎抹角的不能太直白。
‘等到此事一了,我便退出蓬萊罷,背靠大山雖好,卻非我所想要的快意恩仇啊?!?p> 趙白馬心里頭早就對這事兒有了規(guī)劃,也不怕到時玉海鷗不放人,甚至只要他想便能立刻脫離這支隊伍,但說起來玉海鷗對他是有些恩情的,既能好聚好散又何必搞得分外眼紅。
“也是,師弟這份心思縝密,師兄自愧不如。”夏水灑脫道。
“師兄謬贊,白馬不敢妄功。”趙白馬趕忙抱拳行禮,態(tài)度十分謙虛。
“行了師弟,你就莫要跟師兄客氣了,師兄有多大本事自己還不知道么?放心,你有事盡管說就好,師兄絕不會推辭?!?p> 夏水心里頭明白趙白馬的顧忌,同時也對這份顧忌中透露出的尊重感到滿意,外加他也知道自己不是那擅長算計之人,索性大手一揮,將一切全權(quán)交于趙白馬負(fù)責(zé)。
見狀趙白馬心里略微松了口氣,將軍用兵最怕遇到關(guān)系戶,平時若是不能讓其折服的話,到了關(guān)鍵時候給你來個當(dāng)面一套背后一套,出工不出力,容易壞事不說,還不好責(zé)問。
“哈哈,師兄要這么說的話那師弟可就不客氣了,到時候師兄也不用做別的什么,只要給我端茶倒水——”趙白馬故意拖長了尾音,道:“以后師弟出了門,那說起來可真了不得了,別人一聽,呦,敢讓蓬萊弟子給你端茶倒水,您一定是位高人吧,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p> 夏水被趙白馬的話給逗樂了,忍不住一陣大笑,心里頭想似這般嚴(yán)肅之人也會跟自己開玩笑,看來是真沒把他當(dāng)外人,況且能見少見之事本就是一種樂趣不是。
“沒問題,打今天起師兄便專門為師弟端茶倒水,鞍前馬后,哈哈,怎么著都得讓人看得上師弟不是?!?p> “誒,師兄這么一說,師弟剛剛又想起件事來,若是師弟也給師兄端茶倒水,這樣以后你我?guī)熜值芏素M非都是高人?”
哈哈哈……
一夜過去,平安無事,趙白馬微微松口氣,或許局勢并不像他想的這么復(fù)雜,不過這畢竟才剛剛開始,往后的路還長,小心些總是沒錯的。
洗臉漱口,用過早飯后,整支隊伍駕著一輛載人馬車與幾輛運貨馬車出發(fā),車上裝的都是些蓬萊當(dāng)?shù)靥禺a(chǎn),不過早有打手告訴過趙白馬,貨物底下還藏著一些長刀兵器。
一般來說大季是允許武人帶械的,不過應(yīng)偽裝要求,除去打手們個個持刀外,書童仆役手里頭幾乎是空空如也。
這也算是一招暗棋,若是有人來攻且沒將這些人算到戰(zhàn)力當(dāng)中的話,或許還能起到一些奇效。
“如今我們身處黎州淀江入???,乃大季最南部,要去建塘城便得北上,建塘乃黎州首府,位于黎州中南部,據(jù)此約一千四百余里,正常大概要走一月多?!?p> 官道邊,眾人休息時,一仆役手持地圖在向趙白馬介紹道。
對于行程安排蓬萊閣早有定計,幾時到何處,路上有什么山頭村鎮(zhèn)的也一清二楚,這些無需趙白馬操勞。
不過說到底他現(xiàn)在是這一行主事,路上真遇到什么了還得是他來做決定,所以提前了解好這些也是極有必要的。
“嗯,我知道了,通知隊伍,再休息半刻便繼續(xù)趕路吧,既然決定今晚要在金門鎮(zhèn)過夜,那便趕早不趕晚,提前去了也好早做準(zhǔn)備?!?p> 趙白馬說完后便揮手示意仆役離開,而后靜靜的坐在地上,思考還有什么細(xì)節(jié)是自己可能遺漏下的。
不過想來想去他覺得自己都已經(jīng)做到了當(dāng)下最優(yōu),似乎無需多慮了,不過如今事態(tài)仍在不斷變化當(dāng)中,要想一招鮮吃遍天是不可能的,唯有兵來將擋方為上策了。
時間無聲無息的流逝著,思考中到了繼續(xù)趕路的時候,趙白馬騎上自己的棗紅馬,走在隊伍中間位置,遙觀遠(yuǎn)處狀況,并不時扭頭觀望路邊兩側(cè),隨時預(yù)備不測。
這時身后一仆役拍馬趕了上來,到了趙白馬身邊后低聲說了句:
“趙先生,于公子請您過去一下。”
玉海鷗找自己?所為何事?趙白馬帶著疑惑來到玉海鷗乘坐的馬車旁,頂替了原本大師兄鐘如龍的位置,雙腿夾了下馬腹與馬車速度保持一致,而后略微低頭,問道:
“不知于公子喚在下何事?”
“白馬來了?你上車吧,我有事要對你說?!避噹麅?nèi)玉海鷗的聲音傳了出來,趙白馬在這短短時間內(nèi)絞盡腦汁地去想原因卻未有答案,故而扭頭看了眼鐘如龍,發(fā)覺后者并無異常后應(yīng)了聲是。
“幫我看下馬?!壁w白馬對身后一打手吩咐道,然后腳尖發(fā)力,借馬鐙一點,輕輕松松就跳到了駕馭馬車的車夫旁,而后對著車廂抱拳一禮,掀開簾子彎腰走了進(jìn)去。
車廂內(nèi)玉海鷗正拿著本書翻看著,見趙白馬進(jìn)來后頭也不抬,說聲坐下吧便繼續(xù)埋頭看書,搞得趙白馬一頭霧水,不知對方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
不過只看神態(tài)動作的話,趙白馬卻是正襟危坐,一臉堅定,仿佛從軍多年的士兵一樣,只要面前的長官下令,就是要他去死也毫不猶豫。
嘩,嘩,嘩。
玉海鷗看書的速度很快,不一會兒便翻完了整本,隨后她將書合上放到一邊,抬起頭看著趙白馬道:
“不必如此緊張,我召你來只是有件事想問?!?p> “于公子問話,白馬必知無不言?!壁w白馬低了低頭,道。
對此玉海鷗只是嗯了一聲,表情上看不出高興,也看不出不高興來:
“你武功如何?”
“回于公子,白馬如今已是八品大成了?!壁w白馬老老實實的回答道。
“八品?不是吧?”玉海鷗嘴角微翹,道。
‘嗯?難道我暴露了?’
趙白馬心里一下有些緊張,不過他并不慌亂,憶及過往,他自認(rèn)為做的天衣無縫了,從不在任何人面前展現(xiàn)自己真實功力,而玉海鷗也從未檢查過他的身體,所以當(dāng)不是在說這件事。
暗中定下心神,趙白馬道:
“回于公子,白馬的確是八品大成?!?p> “可前幾日在船上時,我見你已經(jīng)有些突破的跡象了,怎么,這么些日子了,還未至七品境?”
原來玉海鷗說的是自己拍斷那賊首腰椎的那一掌,趙白馬心下了然,早知玉海鷗對自己很是關(guān)心,所以決不會放過此事不問,對此他早就想好了說法。
“于公子高見,但白馬資質(zhì)愚鈍,雖已半只腳踏進(jìn)了七品的門,但要真正有七品的功力還得再等幾日才行?!?p> “哦,如此啊?!庇窈zt點了點頭,而后便不再說話,車廂內(nèi)的氣氛立時平靜下來,過了好一會兒后,她才嘆了口氣,悠悠道:
“你那些師父們對你期望很高,你要好好練功,這樣才對得起他們。”
乍一聽聞此言的趙白馬愣了下,畢竟這兩件事前后似乎并沒什么聯(lián)系,不過他還是很快反應(yīng)過來,說道:
“謝于公子照顧,白馬定會努力不叫師父們失望?!?p> 似乎真心和假意在有些人眼里是如此的明顯,剛剛還對趙白馬漫不經(jīng)心的玉海鷗聽到這句話后認(rèn)真的看了他一眼,而后面帶欣慰的點點頭。
“你有這份心便好,不過倒也不必為此苛刻自己,許大哥是個忠厚人,所以就算你練不好,他也不會怪你的。”
這話就更怪了,似乎玉海鷗是陷入到了自己的一些回憶當(dāng)中,不過趙白馬敏銳的從中聽到了一些畫外音:
“于公子,是我?guī)煾杆麄儯鍪裁词铝藛???p> 趙白馬試探著問道,這一問仿佛驚醒了玉海鷗,她表面上不動聲色,嘴里說的卻跟心里想的完全不一樣:
“沒有,只是他們現(xiàn)在遇上了一些小麻煩,需要隱瞞身份退出江湖一段時間,所以拜托我要好好照顧你,督促你好好練功?!?p> ‘麻煩……么’
趙白馬心里當(dāng)然對這話是不信的,別的不說,單論玉海鷗一會兒好好練功,一會兒不用練的,也知她一定是撒謊了,不過對此他早有心理準(zhǔn)備,因為八年前這話玉海鷗其實就說過一次。
“那白馬——”
“別想了,你師父們個個武藝高超,之所以到現(xiàn)在還沒解決是因為對方的背景有些復(fù)雜,處理起來就會有點麻煩,所以你用不著操心此事,只要好好保全自己別當(dāng)累贅即可?!?p> “是?!?p> 趙白馬心知有些話無需問,想說者自然會說,而不想說者問來問去也只能問出一堆謊言來,倒不如以后等自己親自去查。
“好了,不說這些了?!庇窈zt擰了下身子換了種坐姿,復(fù)以一種憊懶的神態(tài)隨意道:
“臨行前我便想過要考校一番你的武功,不過有事就耽擱下了,到了船上人多嘴雜,也不方便,如今正好趕路無事,而你前幾日表現(xiàn)我也看在了眼里,翻浪掌和點水練得不錯,所以我打算今日再傳你一門功夫?!?p> ‘再傳門功夫?’趙白馬愣了下。
之前玉海鷗已經(jīng)傳了自己兩門功夫了,一門《點水》走天下,一門《翻浪掌》拍敵寇,這已經(jīng)是莫大的恩惠了,須知正經(jīng)來講,他可不算蓬萊弟子,頂多掛一名兒罷了。
本來趙白馬想玉海鷗如此培養(yǎng)自己,一來是照顧與他幾位師父的交情,二來是想培養(yǎng)自己,以作他用,可這么長時間來,玉海鷗非但沒有使喚他,反而是一再照拂他。
如今更是要再傳一門功夫給他,這是江湖上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機(jī)緣?饒是趙白馬心思成熟,也正是趙白馬心思成熟,所以就更驚訝了。
‘想來她與我的師父們,或許關(guān)系比我想的更親密些?’
當(dāng)年離開時趙白馬就隱約察覺到一些事情,不過那時幾人都有意對他隱瞞,哪怕他當(dāng)時只是個孩子,這是江湖人的謹(jǐn)慎,所以個中細(xì)節(jié)他便也不得而知了,只能在之后的日子里慢慢去揣摩。
“別愣著了,咱們時間不多,我盡快教你,你盡快學(xué)會?!庇窈zt懶洋洋的說到。
“時間不多?”趙白馬更加奇怪,但以極快速度將疑惑壓在心里,雙手抱拳,作揖道:“請于公子教白馬?!?p> “抬起頭來吧,你且看好了?!?p> 趙白馬聞言抬起頭來,只看到玉海鷗手上已經(jīng)起了動作,纖細(xì)十指在空中翩翩起舞,一如折花弄梅般詩情,又似花落葉飛畫意,若不仔細(xì)觀察的話,只以為是哪位怡紅樓的頭牌在演奏曲目。
但正所謂內(nèi)行人看門道,趙白馬的眼力勁是有的,他當(dāng)即看出這是門殺人無形的指上功夫。
與大開大合的翻浪掌不同,此類武學(xué)對內(nèi)力消耗低,但技藝性卻極高,實戰(zhàn)時若不能達(dá)到隨手施展地步的話,那便極有可能傷敵不成,反被敵傷。
不過此類功夫因為不含防之道,所以多被用于暗殺或是給人下暗手,就比如玉海鷗此時突然出指,在趙白馬胸口輕點三下。
等他下意識準(zhǔn)備反擊時,卻發(fā)現(xiàn)胸口氣血沉悶,調(diào)動內(nèi)力時如有阻塞,無法暢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