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衍走了一遭清涼山,恍惚間覺得這人生似乎更加乏味。
朝廷是爾虞我詐,江湖同樣也不得安寧。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慕容無名那連翻試探的用意,果然有野心的人,無論身在何處,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人生愛好”,所謂神兵在手,天下我有。
胭脂湖的湖水是墨綠色的,秦子衍掂量著手里的幾個小石子,一顆一顆的打出去,石子兒在水面上形成連續(xù)的水花,引得周邊玩耍的孩童紛紛駐足,拍手叫好。
打水漂這種游戲,秦子衍是最擅長的,但他不會告訴別人,他這手絕活是基于百分百命中對方咽喉的暗器本領(lǐng)意外獲得的。
小姑娘手捧一大把五顏六色的鮮花,領(lǐng)著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兒朝他走過來,“這位公子,請問五月酒坊怎么走?!?p> 秦子衍指了指西北方向,懶洋洋的閉著眼睛說道:“那邊走,三四里地就到了,酒坊天黑就關(guān)門,姑娘可要快點(diǎn)兒了?!?p> “謝謝公子。”
小姑娘走后,秦子衍把手里的七八顆石子兒全都扔出去,濺起一片水花。
孩童們拍手叫好,看的那叫一個興奮,秦子衍扯了扯自己的破草帽,露出一個并不算友好的笑容,然而下一秒,那些孩童的笑聲就變得無比刺耳,而那些天真爛漫的笑臉也瞬間變得面目猙獰。
秦子衍暈倒前的最后一刻,是心如止水的坦坦蕩蕩。
混了冰碴的井水潑了四五桶,人皮凳上的男子這才悠悠轉(zhuǎn)醒。
晉陽公主的繡鞋沾了水,暈開了一點(diǎn)紅色,秦子衍冷笑一聲,微微蹙眉,“公主的腳傷還沒好啊?!?p> “明知故問,秦子衍,把虎符交出來,我可以放你一條生路,不然,你休想走出這皇都城半步?!?p> 秦子衍“嘖”了一聲,有些傲慢的瞟了下四周的環(huán)境,“我餓了,渾身上下冷的難受,公主,談判也要有個像樣的地方不是嗎?”
晉陽公主內(nèi)心十分矛盾,她其實(shí)不愿意把夫妻感情弄到今天這個地步,于是便吩咐下人準(zhǔn)備一間廂房招待秦子衍。
飯菜算是不上有多好,但至少有酒有肉,秦子衍一口悶下半壇子女兒紅,隨手用袖子擦掉嘴角的酒漬,大笑一聲,“三個月沒喝過這么好喝的酒了,中原的佳釀果然有它的獨(dú)到之處,只可惜,我一直都沒機(jī)會去一趟,不知道我死了之后,這三魂七魄能不能在陰曹地府打通關(guān)節(jié)要塞,到中原一覽錦繡山河呢。”
這最后一滴酒混著一滴眼淚一起垂在了手背上,秦子衍面色微紅,眼神有些迷離的看著晉陽公主,道:“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我不是韓信,沒有取而代之的心思,你和皇上為什么要對我趕盡殺絕?”
晉陽公主面無表情的喝完自己杯中的酒,道:“淮陰侯韓信并沒有謀奪漢室江山,取而代之的想法。”
秦子衍聽后哈哈大笑,略有些許癲狂,眼尾有幾分醉意的猩紅,他斜靠在椅子上,單手拎著酒壇子,一邊喝一邊自顧自的說著話,像是喃喃自語,也像是說給特定的某人去聽。
“子衍家境貧寒,沒讀過書,我也是從軍之后才學(xué)了一些皮毛,我這雙手殺過的人不計其數(shù),我這雙眼睛見過的鮮血能染紅咱們皇都的伊娜河。”
頓了頓,又道:“白虎星下,大業(yè)必成。就是因?yàn)檫@句話,你把我引薦給皇上,又給我找?guī)煾祵W(xué)習(xí)兵法,教我武功,皇都內(nèi)亂,各方勢力蠢蠢欲動,也是你憑借一己之力把我推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將軍之位,我手握兵權(quán),號令三十萬將士,硬是從被打的節(jié)節(jié)敗退的與漢城殺回了皇都,皇上設(shè)立金鷹部,設(shè)旗主,賜虎符,授千歲之榮譽(yù),讓我一個窮小子瞬間身價百倍,那個時候,我就發(fā)過誓,秦冕此生誓死效忠皇都王室,有我在,誰也別想撼動這江山一分一毫,可是如今又如何?細(xì)細(xì)想來,何其諷刺?”
男人的眼淚是往心里留的,晉陽公主撤了酒盞,換上了一杯清新凜冽的梅花茶。
梅花的清香讓醉意朦朧的秦子衍情形幾分,他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踉蹌著站起來,對晉陽公主說道:“皇室內(nèi)斗,從來都是一山不容二虎,可是你倆鷸蚌相爭,卻不能把我當(dāng)做漁翁先除之而后快,你們兄妹二人之間的嫌隙我管不著,但你們互相猜忌,相信民間傳言--皇冕出關(guān),四海歸心,就實(shí)在是荒誕至極......”
秦子衍越說越激動,單手掀了桌子,名貴的瓷器應(yīng)聲而落,碎了一地。
“我不走,是因?yàn)槲疫€不想走,我想給你們時間,讓你們想清楚,想明白,我秦冕究竟是什么樣的人,虎符身在何處,你們兄妹二人心知肚明,只因我功高震主,名聲在外,要?dú)⑽覅s找不出一個合理卻又讓天下百姓心服口服的理由,于是你們就開始栽贓陷害,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大內(nèi)監(jiān)牢里你們對我用刑,逼我屈打成招,我受不了了,我逃走,我隱藏在皇都城三個月,我以為你們會想清楚,如今看來,還是我錯了?!?p> 晉陽公主慢慢的放下茶杯,緩緩起身,屋梁上暗處的殺手已經(jīng)伺機(jī)而動,秦子衍冷笑一聲,向窗戶的位置挪了一步,略帶幾分譏諷的說道:“皇上賜婚,不過是給予嘉獎,公主不會真的愛上我了吧?!?p> 晉陽公主不語,秦子衍又道:“最好別愛上我,這樣,你殺我的時候,心里會好受很多,另外,我不得不說一句,公主秘密訓(xùn)練的巫蠱殺手,還真是高明的很,偽裝成孩童的樣子就連我都沒看出來,縮骨功真的很厲害,下輩子有機(jī)會我也學(xué)一學(xué)易容鎖骨這類的絕活,這樣,走到哪兒就不會擔(dān)心被發(fā)現(xiàn)了?!?p> “駙馬。”
晉陽公主的手已經(jīng)露了出來,房梁上的巫蠱娃娃們已經(jīng)準(zhǔn)備就緒,秦子衍冷笑一聲,面對窗戶大聲道:“公主真以為那幾年我陣前殺敵靠的是你和皇上給我的精銳部隊嗎?殊不知,子衍十二歲就在死人堆里吃過人肉喝過人血了?!?p> “哈哈哈哈哈......”
屋內(nèi)的燭臺翻到,一顆娃娃頭滾落到它旁邊,瞪圓了一雙充血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