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工地上熱鬧，且說已經(jīng)到了，幾個姑娘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水潭生產(chǎn)隊沒有一個漂亮的姑娘。只有會掙工分的姑娘。杜沖的堂妹小菊因為愛干凈又溫柔，追求的人最多。也得罪了許多人。屬虎的春梅愛上了胖胖，春梅的父親死活不同意。春梅只好遠嫁他鄉(xiāng)?；ɑê彤敱陌毝嘶?。因為那時墻上經(jīng)常貼法院的布告：。所以大家就開玩笑說：你們別惹花花，當心判刑七年！后來大家就叫阿寶的老婆的外號；叫她花花七年。只有金瑩是個灰姑娘。人們分發(fā)炒豆之類的零食，總是最后一個給她。比如，水潭隊有個侏儒人，因為生小孩難產(chǎn)，醫(yī)生抽尿時弄破了膀胱，變成長期漏尿。她的口袋里總是預備著一塊干凈的尿布，另一個口袋里，習慣裝一些零食到工地上去分發(fā)，當她最后一個分給金瑩時，金瑩就賭氣不要。大家茶不夠喝了，就叫金瑩去打泉水。金瑩若是不愿意去，那些老奶奶就會說；”年輕人要勤快，不要怕吃虧。我們是互助組過來的有功之臣，你們也有老的日子。等你們老了，也可以享受這種待遇……”常有理說：”金瑩是柱著棍子騎驢——膽小。”金瑩知道常有理是說她平常為人低調(diào)，自己不為自己說話。金瑩也不分辯，也只能是苦澀地笑笑。那時候的擇偶標準：除了家庭出身要好，第一要素是姑娘漂亮，其次是身體強壯會掙工分。小伙子們背后評價，金瑩人老實，能吃苦，其它方面沒有吸引力。恰巧這時候金瑩的娘要給金瑩招個上門女婿為娘家續(xù)香火。就物色了一個江北小伙子。叫蒼術(shù)。聽說小伙子外表不錯。可是金瑩不愛外表，本來不大愿意，但是只要一想起村里那些勢利眼，就答應(yīng)了。正月初四，剛下過一場大雪，地上鋪了厚厚的一層。不到吃中飯的時候，金瑩的娘就帶著那個小伙子來了。小伙子穿著很時髦；剛剛時興的黑燈心絨的二五大衣，下身穿著灰的卡的褲子，初次見面，小伙子有點拘束的樣子。金瑩也有點不好意思，就躲到房間里去了。她娘只好忙忙碌碌地招待這未來的女婿。蒼術(shù)在金瑩家住了一夜，第二天就走了。以后又隨金瑩的娘來過幾次。每次來，金瑩都故意不和蒼術(shù)說話。蒼術(shù)好像并不在乎。后來金瑩想；這人有耐性，到這時候都不退卻。金瑩就改變了態(tài)度，她娘就準備讓小兩口登記結(jié)婚辦幾桌喜酒，金瑩不同意辦酒，她娘也就依了。到了冬天，兩人到公社登了記。隨著時間的推移，夫妻間的矛盾逐漸凸顯出來。一個勤，一個懶，一個生活隨便，一個愛面子講排場。還有生活習慣的差異。江北人只吃新鮮的蔬菜，現(xiàn)炒現(xiàn)吃。江南山區(qū)一年三百六十天離不開酸菜和干菜。炒米本來是用手抓著吃的，蒼術(shù)用舌頭舔著吃。金瑩心中暗暗好笑。通過交流，金瑩才知道，蒼術(shù)有先天性心臟病，小時候曾經(jīng)死過去又活過來。而且在二十歲的時候，因為好奇，以為鹿茸是補藥，多服有好處。于是服下過量的鹿茸，每逢天氣變化，就劇烈地頭疼。成為永遠也治不好的毛病。蒼術(shù)也就以病倚病，不肯干活。金瑩想：這大概就是命吧。老公是個不死的廢人，這一生也別指望他干活。不久，金瑩就懷上了。
水潭生產(chǎn)隊干活把一天的時間分成五個時間段。（別的生產(chǎn)隊也大致相同）早晨燒飯、洗衣、搞自留地。九點鐘上班集體干活。大約十二點的時候吃中飯。下午兩點的時候開工。晚上五點收工。這本來是一張合理的作息表，硬是被人們的私心雜念搞得烏煙瘴氣。本來是休息的時間，該吃中飯的時候他們不吃，非要去干私活砍柴或是種自留地。弄得肚子咕咕叫才吃中飯，有時就會遲到。金瑩看在眼里，心里想：不按時吃飯會影響身體健康。只好也跟著他們一樣胡搞。不過，她很少遲到，砍柴也不那么拼命。因為柴多了也賣不掉。又由于人們不理解其中的奧秘，以為金瑩是個既偷懶又干活無能的人。所以他們特別表現(xiàn)在干私活方面（特別是婦女，以己度人：干私活都無能，干公家的活又有多大能耐。）那些老奶奶都年近六十，生怕那一天被降了底分。既少了收入又沒面子。所以他們和她們在砍柴的時候，都是揀質(zhì)量好的砍，而且捆得重重的。超負荷挑、馱。到了工棚里，大家就互相評論，比誰的柴質(zhì)量好，誰的柴多。
其實，老奶奶她們都是沾了隊長丈母娘的光，只要隊長的丈母娘不降工，這些老奶奶就會安然無恙。中年婦女中，支書的老婆秀秀和金絲鳥的體質(zhì)最差，只要金絲鳥不降工，秀秀也不會降工。隊長的大舅嫂劉鳳是個有特質(zhì)身體的人。冬天不用穿棉襖，像男人一樣能挑兩百斤，而且能背打稻的斛桶的女人。她雖然也是九分，畢竟心里不平衡。口里不說，心里明白，一個人能干多少活，全靠體質(zhì)。秀秀本是個孤兒，小時候給有錢人家當婢女，飯也吃不飽。解放后嫁給三十歲才娶親的支書。身體很不好，經(jīng)常生病。一個人身體好不好，只要看他的肌肉結(jié)不結(jié)實。劉鳳是個明白人，心里知道金瑩是沒有親人為她說公道話，自己又何必為別人做嫁衣呢。這天中午休息的時候，劉鳳就當著眾人的面，故意捏捏自己的腿肚子，非常結(jié)實，又捏捏秀秀的腿肚子，果然非常松軟。金瑩看在眼里，心里明白，與劉鳳相視一笑，也不說破。這天是在田里割早稻。農(nóng)歷六月底，天氣正熱，吃中飯的時候，誰也不想去干私活。吃過中飯，大家坐在工棚里閑聊，有的就說打謎猜。講故事會牽涉到一些傳統(tǒng)詞語，就會有“放毒”的嫌疑，所以大家只敢猜謎語。常有理說：“外面圓圓肚里空，我陪小娘過一冬。三月桃花我就去，九月菊花我又來?！眲ⅧP說；“這是用的東西；烘火的火桶。千根線，萬根紗，拼一板橋。紅娘子橋上搖，王孫公子橋上過，白面書生掉下橋?！毙阈阏f；“哎喲喲，誰不知道這是篩米的篩子。大屋套小屋，小娘子在門前哭。你哭你的，我關(guān)起門來我享我的福?！苯鸾z鳥說：“是床上的帳子。千片篾，萬支箭，七七四十九支箭，支支箭住蓮花心?！苯瓞撜f：“是雨傘。南陽諸葛亮，獨坐中軍帳。擺起八陣圖，要捉飛來將?！背Ｓ欣碚f；“是蜘蛛網(wǎng)。”春寶的娘說：“嘎啦嘎啦藤牽子，嘎啦嘎啦子牽藤。嘎啦嘎啦解不開，嘎啦嘎啦解死人?！贝蠹乙粫r猜不出，阿寶娘只好提醒了一句；”是男人用的東西，現(xiàn)在女人也會用。你們只朝這方面猜……”常有理說：“是算盤。我也打一個難猜的：山伯訪友情義高，武松打虎逞英豪。遇到關(guān)公抽刀見，劉備慣用丈八矛。”劉鳳說；“我猜不來。也沒有人猜得出來。還是揭謎底吧。”常有理說；”這是一個過程。第一句是說選一只豬苗好的小豬。第二句是說抓豬的勇猛。第三句是說用刀殺豬。第四句是說用棕葉穿豬肉必須用矛頭樣的工具?！苯鹦阏f：“古里古怪掛，十字街頭掛。酒杯大的眼，花針穿不過?！眲ⅧP說；”是眼鏡。天晴跟我走，下雨不歸家。下水不濕腳，上岸不沾沙。”金瑩說；“是人的影子?！本站照f：“敲那顆樹，理那顆草。得到一粒好紅棗，放在手里紅得好，吃到嘴里甜得好。”花花七年說：“栗子栗子，這謎不值得猜?！边@時王占理說；“爛泥打爛樁，樁打下去，洞帶回家?！毙阈阏f:“頑童才打這謎，指上茅廁。”金瑩說；”兄弟七八個，共一根屋柱靠。臨時要分家，衣服都扯破。’劉鳳說：“是大蒜。這是小孩子猜的謎語?！苯鹦阏f；‘黃泥巴墩，鐵篩羅。翹嘴的媳婦，扁嘴的婆婆?！瓞撜f：“這四樣東西，分別是；鍋臺、鍋、鍋鏟、火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