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國殤
君無情咬牙，盡量顯得自己的聲音看起來如同平時一般，“……福德全，傳召慕曉嵐進宮……”
福德全無聲嘆了口氣，心中已經(jīng)知道里面是個什么情況了，方才楚貴妃倉皇出來的時候福德全就已經(jīng)明了。
“是，陛下?！?p> 福德全轉(zhuǎn)身離去，屋內(nèi)一片狼藉，地上散落一地的奏折，還有打碎的湯碗，七扭八歪的毛筆，沒有一處不顯示出君無情的煩躁與頭痛。
君無情癱坐在椅子上，根本沒有心思去想這些事情。
“你們聽說了嗎？今早啊，楚貴妃娘娘去給陛下送吃食時，被陛下趕出來了哈哈哈”一個宮女起哄。
“啊，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跟我在一塊住的小魚就在門外，聽的真真的……”
徐貴妃身邊的大宮女青云在暗處偷聽，看她們越說越離譜，心下暗喜，“主子這次要辦的事情看來已經(jīng)有人去辦了，不過這幾個丫頭……”
青云眼眸微轉(zhuǎn)，嘴角上揚，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此時驕陽似火，長風吹過，后宮卻炸開了鍋，幾家歡喜幾家愁。
楚歌從皇帝那里倉皇出來之后，在笙歌殿內(nèi)哪還有半點倉皇的樣子。
楚歌看著鏡中冷漠的自己，帝王的愛，是求而不得還是奢望，她表面不在意可心底看到君無情對錢雨欣的種種，她怎能不恨。
臨墨同樣是他的孩子，他卻處處排擠，處處打壓，憑什么那個乳臭未干的毛頭小子可以坐上那個位子，那是她兒子的！
楚歌心中憤憤不平，眼神微瞇，不過片刻，又恢復了以往的樣子。
楚歌向琴兒招了招手，“去把消息傳遞給哥哥，他自會知道怎么做的。”
“是，娘娘?！鼻賰恨D(zhuǎn)身就沒了蹤跡。
琴兒，她的親信，自小同她一起長大情與手足，她對她的忠心，她信得過，她為了護她，在一段時間內(nèi)跟著哥哥的暗衛(wèi)們一起訓練，這也成就了今天她的地位。
慈寧宮的那位也沒閑著，從小六子那探聽到的口風，一點一點的透露給幾大家族，直到今日時機成熟……
“娘娘，事情已經(jīng)辦妥了，您可以放心了?！?p> “嗯，你回來時沒有被人跟蹤吧，”寢殿內(nèi)太后的聲音傳來。
“并無……”玉禾說著，道：“今日楚貴妃去看望陛下，怕是見到了陛下頭痛的樣子，心下怕是去傳遞消息了?！?p> “無妨，不礙事，楚逸知道了，怕是也要有所動靜?！?p> 君無痕低沉的聲音從屏風后傳來，手中把玩著一塊和氏玉，眼中藏著一抹邪魅，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束起的長發(fā)隨著他的動作漂浮在他的肩上。
“……畢竟君臨墨等不起了，我這個侄兒啊，心思太明顯，鋒芒畢露婦孺皆知，這個時候我的好皇兄在干什么呢，呵呵。”
“痕兒，你聽母后說，如今皇帝已經(jīng)是將死之人，此時只要我們控制住皇后和君臨寒，那這滄瀾國就是我們的天下，你也不必非要那個位子……”
君無痕不為所動，隨口而出，“母后說的是，可我卻不想這么做，他君無情想要君臨寒坐上那個位子，好的很啊，那我就偏不讓他如愿！”
從小到大每次建武帝君燁說什么，做什么，君無痕總是要和君無情比上一比?？删裏o痕卻次次比不過君無情，君無痕不信這個邪。
斗了這么多年，我要斗到你認輸為止！君無恨暗狠狠的想著。
官道上一個帶有慕字標識的馬車呼嘯而過，街道兩岸的人群看著呼嘯而過的馬車。
有人眼尖從被風吹起的簾子夾縫中看到慕曉嵐和一個穿著宮服是男人，不對太監(jiān)面色凝重，似有大事發(fā)生。
人群中不知哪個起哄，叫囂道：“這不是慕曉嵐，慕大人嗎？看著馬車匆忙，莫不是真是宮里出什么事情了？”
“哎，對對對，我也聽說了，聽說啊皇上這好像有些不對勁了。”那人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跟身旁的人交流。
“這事可不能亂說！”一個束發(fā)穿著翰林院學生校服的男子路過。偶然聽到他們再談論著些什么，當聽到那人這么說時，他當即反對，說：“這些事情自有朝廷出面解決，爾等難道不知未知全貌，不予評論嗎？小心上頭知道有人散播傳言，屆時怕是你就不能好好站在這里聽我講話了！”
男子也是有個性，說完這番話不管那幾個人什么反應，直接就離開了。
待到慕曉嵐踏入紫宸殿時，已是過了半晌。
門外的慕曉嵐還想著跪拜行禮，不待跪下便被福德全一把拉起，進了內(nèi)殿。
元武帝一只手扶著腦袋，一只手抓著毛筆，右手青筋暴起，足以看出他有多疼。
他怕了，他怕自己熬不過去了，想要提前擬好詔書，以防萬一，他知道他出了事情，對錢皇后和她的一雙兒女都是滅頂之災，上有太后李氏和肅王虎視眈眈，下有幾個年長的皇子盯著他的這個位子，他如今著了到，怕是活不長了……
“陛下！”慕曉嵐于心不忍，看著元武帝暴起的青筋和額頭那密密麻麻的汗珠和這地上的狼藉，他都不知道該如何勸慰。
此時的君無情已是強弩之末，但他終究還是寫完了詔書上的字。
君無情用盡最后一口力氣，從牙縫中蹦出四個字，“……拿去！詔書！”
他又緩了緩，道：“……朕此去……愛卿……愛卿…務必?！Ｗo好太子和皇后……”
說完君無情癱倒在桌子上，大口喘息。
慕曉嵐知道，這件事情怕是早有預謀，可他在知道陛下患有頭痛癥時，他就免不得要走這一遭，只是沒想到這一天來的如此之快。
慕曉嵐鄭重叩拜，“臣，遵旨！”
慕曉嵐看著詔書明了了一切，君無情突然發(fā)現(xiàn)他的頭痛癥突然好想得到了緩解，想起了許多過往的事情。
沒有人知道，當他看到她成為他的皇后他有多開心，有多高興，他小心翼翼的維持著他們的關(guān)系。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們相敬如賓，卻無人知曉他愛她如命。
他疏遠錢皇后，為了讓她可以在這宮中好好的生活下去，他是她的光，他想抓牢她，卻發(fā)現(xiàn)如果那樣做，那道光就消失了。
世人都說帝王無情，可帝王一旦深情，那便是生生死死，糾纏不休！
他可以為她做任何他能做的事情，護住她的平安喜樂，甚至不惜除去對她心懷不軌的人……
他的嘴角微揚，他想在看一看那個在他面前笑魘如花的少女，她的一顰一笑皆是他的心之所向。
“嗯！”錢皇后皺了下眉頭，心口刺痛。
“娘娘，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風鈴擔憂的看著自家主子。
“沒事，就是心口有些難受，總感覺有事情要發(fā)生，就像……”就像當初父親出事時她心慌的感覺。
錢皇后開始心不在焉，越想越覺得有事發(fā)生，她實在是坐不住了！
近來一直聽說陛下身體抱恙，她去了好幾次，他都不曾見她一面，此刻她的內(nèi)心告訴她若她現(xiàn)在不去看看，以后一定會后悔的。
在這種心慌的驅(qū)使下，錢皇后急忙趕往紫宸殿，身后的風鈴追都追不上，她越靠近紫宸殿，心慌就加重一層，總感覺有什么重要的東西要離她而去……
到了殿門口，看著敞開的殿門，她飛奔而去，看著彌留之際的君無情，她怔怔地看著他，眼中是一片迷茫，淚水沾濕了她的眼眶。
慕曉嵐聽到門口的腳步聲，回頭望去見是錢皇后，他也知道，此刻他不該再待在這里，于是他默默行禮，與福德全一同去了殿外等候，并將殿門關(guān)上。
慕曉嵐轉(zhuǎn)身后就看到風鈴火急火燎的身影，于是出面將風鈴攔下，說：“娘娘在里面，不要去打擾到她。”風鈴聽至此，便在殿外等候。
她怎么會來呢，終究還是我想多了，君無情看著門口的身影，有些貪戀的看著她。
錢皇后的淚水大顆大顆的往下落，她懂他的一切，她也知道他為了自己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為她出謀劃策，護她周全。
她一把抱住他，顫抖的聲音從她的口中傳來：“你不能有事，你怎么可以這么狠心，丟下我一個人，你這樣讓我一個人怎么活，我被欺負了怎么辦………”，她將頭悶進他的懷里，深吸一口氣，抬起頭用自認為最好看的笑容看著他，“君無情，你看看我好不好，你說過要帶我去看最美的風景，可是如今還沒有看到最美的風景，你怎么可以獨留我一人，……”
君無情此刻才恍惚間發(fā)現(xiàn)自己不是在做夢，她真的來了，他輕聲道：“不要哭，哭了就不好看了……”
他幫她擦拭眼角的淚水，“你不要走好不好，阿情……”錢皇后的手緊緊抓著君無情為她擦拭眼淚的手，此時的他們像極了許多年前翰林院初時的他們，可他們終究，還是回不了當初。
我愛你，生生世世，糾纏不休！
錢皇后從他的唇形聽懂了他說的話，泣不成聲淚如雨下。
他的手從她的指間滑落，他嘴角微揚，他知道她明白。
外頭烈日當空，而她的世界卻只有黑夜。
悲慟欲絕，她再出來時，滿頭銀發(fā)，眼中泣血，她心中發(fā)誓，定要找出害他之人！她要讓那人生不如死！
慕曉嵐和福公公看著滿頭銀發(fā)，眼眶紅腫的錢皇后，他們就知道陛下，薨了……
風鈴看著滿頭白發(fā)的錢雨欣，紅了眼眶，將頭埋的很低，不想讓錢雨欣看到自己這幅樣子，殿外所有的人都跪在地上，都在等錢雨欣開口說出殿內(nèi)的情況。
可錢皇后終是沒能說出口，每當她想要開口的時候眼淚就不爭氣的往外流，最后，等了半天，在所有人都快熬不住的時候，她用哽咽的聲音艱難的說出，“陛下，薨了……”
說完便暈倒了過去。眾人又是一陣腳忙手亂。
墨、蘇兩家自是希望皇帝能夠好好的?？商觳凰烊嗽福瑢m中傳來陛下薨了的消息，在那一刻京中官員全都面朝皇城的方向跪了下去，仿佛這樣就可以目送著他們的皇帝。
舉國上下掛起來白燈籠，拿走了所有鮮艷的顏色，只留下白與黑。
黃昏時分，天將未晚，天空灰蒙蒙的，下起了京中第一場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