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認識宋總之前,翁貴怡從來沒見過如此厚顏無恥卻極富感染力的人,飯局上宋總侃侃而談,仿佛一個智慧且儒雅的長者,在激勵著年輕一代,如果不是知道這老頭干的這事兒犯法,翁貴怡還真以為參加了一場成功人士的勵志講座。
“小翁啊,你和明遠還很年輕,很有發(fā)展?jié)摿?,我這次回來,就是想將咱們本市市場再次拓寬擴大,爭取更多的可靠的,能一起上船并且風雨同舟的客戶,明遠呢,算是我在市里的左膀,現(xiàn)在你的加入我又多了右臂,這樣下去,我們何愁賺不到錢?!?p> “聽明遠說,你還糾結于你和你老公之間的財產(chǎn)糾紛,不要眼界那么窄,我們的業(yè)務,不,應該說事業(yè),已經(jīng)遍及大江南北十六個省,并且還在不斷推廣。你們現(xiàn)在的業(yè)績已經(jīng)很突出,這樣下去,以后別說咱們市,就是咱們省的業(yè)務,我也可以全權交給你和明遠負責,到時候你們肩頭的擔子可很重啊。”
“其實我以前啊,就是咱們市二紡的小會計,本以為就安逸的端著鐵飯碗過一輩子,誰知道一場大下崗,我自己也身在其中,當時也困惑,也迷茫,甚至和那些底層工人一起抗議,叫罵,現(xiàn)在想想多蠢啊,甚至我還應該感謝那次下崗,不然我現(xiàn)在也仍然是個底層打工者,正是因為那次下崗,我不甘心吶,才一點點把咱們的事業(yè)給做起來。這中間的艱辛,難以想象?!?p> “很多人覺得說我們這個是有點違規(guī)的,但實際上那些人都是死腦筋。國家有這方面的優(yōu)惠政策,我們做的不過是把這政策下可利用的資源整合銷售給有需要的人,中間賺個差價而已,只不過官字兩個口,他們說咱們違規(guī),那咱們就得注意規(guī)避些。但這世界上,循規(guī)蹈矩做生意的人,又如何能賺到大錢,不過聊以糊口罷了,看看那些豪富,哪個起家的資本經(jīng)得起深挖?!?p> “這人啊,要想事業(yè)發(fā)展的好,腦筋就不能太死,勞苦大眾天天想著靠辛勤勞動,踏實肯干來謀生,最終不過淪為資本榨取剩余價值的工具。底層之所以是底層,不是因為他們不勤勞不肯干,而是他們沒腦子,不知道走捷徑。”
晚餐的菜色很精致,是那種一個人吃一桌菜吃干凈了也吃不飽的的席面,每一道菜上菜的時候似乎都有個什么講究,要么食材特別不好找,要從遙遠的遠方空運,要么出自名師只手,光是看著都不忍心下筷子。
這位宋總吃的很少,用淺嘗輒止這詞兒形容似乎都不大確切,因為他幾乎一直在說,偶爾夾一點才仿佛蜻蜓點水,酒喝的更少,翁貴怡和王明遠偶爾舉杯致敬,他才拿起酒杯沾沾嘴唇。翁貴怡其實特別奇怪,這人平時吃飯是不是也這樣,可如果是的話,那他不應該瘦的跟個桿似得,這胖乎乎的身材又是怎么來的呢。
宋總吃的少,翁貴怡和王明遠也不敢大快朵頤,酒席過半,桌上每道菜式依然擺盤精美。翁貴怡不知道王明遠對宋總的話怎么看,但在她自己看來,簡直是深以為然。她瞧不起底層,這個底層囊括了各行各業(yè),別的時候看不出來,因為她在陌生人面前的修養(yǎng)尚算不錯,但十分相熟的人都知道,所有從事底層各個行業(yè)的人在她眼里,就是骯臟低賤下里巴人的代名詞。
所以翁貴怡也不想做底層,拼了命的想要往上爬,今天宋總的這番話,簡直如同是指路明燈,她聽著滿眼都是崇拜,哪怕知道這家伙是經(jīng)濟犯罪頭目,但在她看來,只要操作得當,賺夠了錢及時上岸洗白就好,多少人前風光的大富豪也都是這么做的,剛剛宋總還說,他已經(jīng)一點點要開始走P2P金融理財路線,那不僅可以合法的注冊公司,吸金能力也更加快速,如果能在這方面分一杯羹,那將來自己成為一個女富豪或許真不是遙不可及。
聚精會神的聽宋總說話,不時回答宋總幾個問題,偶爾偷眼瞅一下王明遠,卻發(fā)現(xiàn)王明遠笑瞇瞇的看著宋總,似乎并沒有多被宋總的話吸引。
吃過飯,兩人并沒有回去,宋總送了兩人一人一張貴賓卡,憑卡片可在會所內(nèi)任何地點隨意消費游玩。恭敬的待宋總離去之后,王明遠和翁貴怡就在會所服務員的指引下,先在客房開了個豪華套房,隨后又去了會所的露天溫泉泡澡。
冬天泡溫泉是一種異常的享受,穿著泳裝在室外凍的渾身發(fā)抖,再一下子進入溫熱的水池中,一種酥麻的爽感能從腳趾尖沖到后腦勺,不過這個點,很多人都還在會所內(nèi)尋歡作樂,泡溫泉的人不算多,翁貴怡和王明遠愜意的靠在池邊,閉著眼享受著這舒適安寧的感覺。
“這才是人該享受的生活啊。今天要不是宋總,我還真挨不上這地方,誒一會兒泡完澡,我想去做個SPA,你準備干嘛去?!?p> “我?”王明遠癟癟嘴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沒想好,四處逛逛,喝喝酒,看看有沒有好玩的?!?p> “什么好玩的,你是不是看見了什么漂亮姑娘,還是那些露著大白腿的女服務員?!?p> “得了吧,別胡說八道,身邊有了你了,別人哪還入的了我的法眼?!?p> 王明遠違心的說著,眼下的翁貴怡他有些膩煩了,但這回一見宋總,兩人算是捆綁的更緊,分是徹底分不開。
“諒你也不敢。”翁貴怡白了王明遠一眼,矮身滑進池子里,任熱水沒過頭頂,半天之后才從水里鉆出來,噗的一聲噴了王明遠一臉,然后指著狼狽的他哈哈大笑,王明遠有些嫌惡,但又不好表現(xiàn),只是用掛在脖子上的毛巾將水擦干凈。
“不過貴怡,宋總的話,有些聽聽就行了,也別太過當真,有些事情咱們可以夠一夠,但實在夠不著,也不能一門心思的往里鉆……”
“你什么意思,宋總這人不可靠?”
“也不是,就是咱干這個活,有風險,宋總早就拿了澳洲綠卡了,真有什么事,他往國外一跑,誰最倒霉,就是咱們留在國內(nèi)這些人,這些年這種事還少嗎?咱們雖然給宋總干,但是小心還是得小心點?!?p> “王明遠我發(fā)現(xiàn)你真是越活越抽抽了?!?p> 翁貴怡藕節(jié)般的小臂在清澈的水里來回劃拉里幾下,隨后捧起一捧水,又任由水從指縫之間漏下來。
“聽說古代人把水比作財,你看這一大池子水,靠咱們自己一捧一捧的,能撈出多少來,還不算流出去的那些人吃馬嚼的成本,最后手心兒里能剩下多少。不依著那些大佬,咱們什么時候能出頭。反正對我來說,罪我已經(jīng)犯了,刑也已經(jīng)判了,橫豎咱干這點兒事,不至于判個死刑吧,索性就放開手撈吧,等真到哪天撈足了,我也拿個綠卡,帶我兒子出去,反正他在國內(nèi)前途已經(jīng)一片黑暗了。但甭管怎么說錢賺到了才行。至于那老宋靠不靠譜,無所謂,只要他能給咱們足夠的利,咱就跟著他干唄。不過話說回來,就這老頭,鼓動起人來還真有兩下子,就是能讓你覺得想跟著他干。”
“貴怡……”
王明遠看著眉飛色舞暢想著未來的翁貴怡,心里不知道該說點什么,雖然對這個女人已經(jīng)有些厭煩了,但他不是冷血動物,一日夫妻百日恩,兩人做了這么一段露水夫妻,王明遠還是不愿意看著這個女人再一次把自己給送進去。
“不是那么簡單的,其實有件事我一直沒和你說,就是那個楊璐辭職之后,我把這事告訴宋總了,結果兩天都不到,她就出事兒了,還完全沒有痕跡,這是不是巧合,還是說宋總……反正有些事,咱只能自己在心里細品?!?p> “你是說……”
翁貴怡震驚的轉過頭來,仔細的審視著王明遠,但從他臉上看不到半點作偽的跡象。
“我什么都沒說?!?p> 王明遠搖著頭,雖然飯局上宋總說王明遠是他在本市的左膀,但宋總的勢力有多大,業(yè)務范圍有多廣,甚至身價幾何,他其實一概都不清楚,就連這個會所,他也是第一次來。雖然干著犯法的勾當,但王明遠只是圖財,從沒想過害命,而從那時候起他有些懷疑那是宋總的手筆,卻不敢有絲毫的過問,雖然同在賊船,但王明遠想給自己留條救生艇,可不想有天被一管子針給扎死。
“德行?!闭痼@過后,翁貴怡又鄙視的沖王明遠翻了個白眼,然后用毛巾往頭上淋著水,半晌才嘆道。
“楊璐就是命不好,怨不得別人,警方那么大量的技術偵查到最后都說是意外了,這事兒就定了性了,你以后別提也別想,反正咱們現(xiàn)在跟著宋總,就別猜忌人家。要怎么說我這判二緩二還算是因禍得福了,要不然,剛才宋總不是說了嘛,人還不敢見我呢?!?p> “哦?!?p> 王明遠平靜的點點頭,也學著方才翁貴怡的樣子從池邊滑進熱水里,讓水將自己從頭到腳淹沒,可在看不清表情的水底,王明遠心理卻翻滾著驚濤駭浪,他現(xiàn)在更確定翁貴怡瘋了。因為從她的話里王明遠都覺得,這女人現(xiàn)在為了錢,已經(jīng)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楊璐,當年在大學的時候那可是他們的小師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