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給了王聰明一冷槍的，是一直沒有表態(tài)的老毒物——秦江堯。
老毒物在生活部的資歷雖然遠比周嵩淺，但為人八面玲瓏，跟做事一板一眼的袁月苓相得益彰，深得前部長杜鵬飛的信任。
杜鵬飛其人家族背景深厚，人脈在學(xué)生會、院辦乃至教育部都有影響力，作為杜鵬飛的左右手，老毒物的聲望自然也是水漲船高。
誰若真的只把這個其貌不揚的瘦子看成國家二級馬屁運動員，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生活部未來的領(lǐng)頭人要想坐得舒服，老毒物的支持是不可或缺的。
“我個人是不太認同那種，事還沒辦，就開始到處去邀功，搞得滿城風(fēng)雨。最后能辦成倒也罷了，若是虎頭蛇尾……呵呵?！蓖趼斆骺粗隙疚?，話中有話。
“既然是咱們生活部的事，就不能丟給一個人扛。甭管難不難，成不成，不妨集思廣益，團結(jié)就是力量，沒準我覺得成不了的事，大家就有辦法呢？”
老毒物走到周嵩的身后，伸手撐住了周嵩的椅背。
剛才看到老毒物一直波瀾不驚的，周嵩一度以為老毒物也是這場陰謀叛亂的策動者和受益者。
袁月苓病倒，自己在部里長期透明，人微言輕，挺身而出無非就是不蒸饅頭爭口氣。
可是現(xiàn)在，這家伙到底還是站出來，站在自己一邊了，好你個老毒物，我沒有看錯你。
老毒物的話一出口，很快便有其他幾個干事小聲地附和。
王聰明雖然臉色不好看，也只能擠出招牌的微笑，站起身來。
“好，那我就把情況跟大家通報一下。
“咱們學(xué)校雖然建校多年，也頗有名氣，但是學(xué)生宿舍是沒有空調(diào)的，而這兩年來，夏天越來越熱，希望改善的聲音也就越來越多。
“杜鵬飛任部長的這兩年，他一直在跟院辦建議和溝通，希望促成為我們的學(xué)生宿舍安裝空調(diào)，或者別的什么能夠改善的措施。
“從此前杜部長反饋回來的情況看，院辦方面應(yīng)該是賣了他這個面子。原計劃是明年開始安裝，趕在入夏前投入使用，我說得沒錯吧？”
王聰明看向老毒物，后者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但是我最近從院辦的熟人那里，得到了一個壞消息。學(xué)校明年第一季度的工作預(yù)算案審議稿已經(jīng)基本編制完成，但是，預(yù)算案中是沒有任何有關(guān)空調(diào)這項工作的內(nèi)容的。
”第一季度上不了預(yù)算，這就意味著，同學(xué)們翹首以盼的空調(diào)，明年夏天想用上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了。
“此事如果半途而廢，不僅杜部長這幾年勵精圖治帶起來的生活部聲名掃地，你我這些人，日后也要成為‘學(xué)生會尸位素餐’這種詆毀論調(diào)的靶子了?！?p> 環(huán)視與會人員，看到?jīng)]有人打算再說話，王聰明滿意地坐了下來，自信的微笑回到了他的臉頰。
會場再次歸于短暫的寂靜。
周嵩似乎感覺時間變成了某種半凝固的透明膠體，被它包裹著的一切人和事都變得遲滯緩慢。
王聰明已經(jīng)翻開筆記本，開始準備進行既定的工作布置。
幾位女同學(xué)正抬頭望著新任領(lǐng)導(dǎo)，滿眼都是傾慕與憧憬。
剛才提出異議的同學(xué)正在本子上誠惶誠恐地記錄著什么。
老毒物眉頭緊鎖若有所思，手里按動著一只圓珠筆，咔嗒咔嗒的聲音仿佛昭示無可挽回的倒計時。
周嵩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害怕那家伙該如何是好，不踏出這一步就永遠無法前進。既然是男子漢，就該為了誰變得更堅強，咬緊牙關(guān)，堅守到底……”
既然是男子漢，就該為了誰變得更堅強。
今天，我，周嵩，寸土不讓。
“我當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原來就是裝空調(diào)而已?！敝茚悦髁恋穆曇粼俅未蚱屏顺良?。
凝膠狀的時間如同被洪水滌蕩過般，恢復(fù)了原本的流淌習(xí)慣。
王聰明作出了一個愿聞其詳?shù)淖藨B(tài)。
老毒物訝異地緊緊握住了圓珠筆。
周嵩沒有馬上繼續(xù)講，他停了下來。
他在等待，等所有人把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
“我今天來，也是帶著任務(wù)來的?！笨吹綍r機成熟，周嵩這才開口。
“袁部長此前，將跟進學(xué)生宿舍空調(diào)安裝項目的工作，交給了我來負責。今天王智同學(xué)提供的，關(guān)于下個季度預(yù)算案的信息非常重要，我會盡快代表袁部長與院辦進行磋商，還希望王智同學(xué)能夠繼續(xù)大力支持我的工作?！?p> 王聰明仰頭大笑：“哈哈，周嵩，你這是把考試簡答題不會就抄題干的套路搬到這里來了？
“這件事我不止一次地向袁月苓提過，但是她對此完全是無所作為的態(tài)度。
“你今天站在這里，大言不慚地說什么由你來負責，你憑什么負責？就憑你是袁月苓的男朋友？”
“就憑我是袁月苓的男朋友?！敝茚砸е?，露出一個殘酷的笑容：“至少不像某些人，想當還當不上，追求不成，就背后搞這些名堂來公報私仇！算什么男人！”
“你在說誰？！”王聰明氣急敗壞，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一些女干事開始竊竊私語，接著男生們也跟了進來。
“王聰明這事兒做的就是不地道，周嵩沒說錯?！?p> “就是，我早就想說了，你看他被戳到痛處，急了吧?！?p> “周嵩又是什么好人了？這學(xué)生會又不是修羅場，來來去去就為了那同一個女人撕逼吵架，簡直斯文掃地?！?p> “不用做事的人說話就是硬氣……”
“誰說不做事？只是做事不會讓你看見而已，不然袁月苓怎么就能跟了他……”
嘁嘁喳喳的聲音此起彼伏，王聰明坐回主持人的位置上，完全沒有要維持秩序的意思。
老毒物試著想要控制一下局面，可惜也收效甚微。
周嵩也不急，只是靜靜地站在原地，聽著那些不懷好意的捕風(fēng)捉影。
不讓他們好好宣泄一下情緒，他們是不會認真聽別人說話的，周嵩想。
噪音消失了，人群的注意力再一次回到了站立著的周嵩身上。
老毒物驚訝地發(fā)現(xiàn)，周嵩的身姿似乎都比從前挺拔偉岸了許多。
“王聰明，既然你對這件事掌握得如此透徹，對咱們各位同仁的未來考慮得如此長遠，那你搞出今天這一出大戲，想必一定是有十足把握，讓咱們明年過一個清涼的夏天咯？”
“我剛才說過了，我不是那種事兒還沒辦，就開始到處去吹牛許愿的人。我會盡可能爭取最好的結(jié)果，不會讓杜部長的努力和咱們生活部的名譽付諸東流。”
“哈哈哈哈哈?！陛喌街茚匝鲱^大笑了。
“王聰明，難怪你天都黑了還跑到醫(yī)院，假惺惺說是探病，今天開始的時候遮遮掩掩，挑了袁月苓生病，學(xué)生會開月會的時機，還走了副秘書長的關(guān)系來給你撐腰，原來是心里沒底啊。
“王聰明啊王聰明，你就靠你這點小聰明，能帶生活部走上正軌嗎？當心到頭來，聰明反被聰明誤啊?！?p> “少tm廢話?！蓖趼斆鲝氐姿合铝俗约旱拿婢撸骸罢f我沒底，那看來周嵩你是有底了？”
“我說我負責，自然是要負責到底。你說來說去，不就是想說，你沒有這張部長的椅子，就辦不了事兒嗎？那就暫時給你坐好了。
“裝空調(diào)的事，用不著你在這里咸吃蘿卜淡操心。袁部長已經(jīng)安排地妥妥當當，現(xiàn)在我周嵩不需要那些花里胡哨的名頭，照樣能把這件事辦得漂漂亮亮。
“到時候，就勞煩王聰明同學(xué)，把暖熱的椅子，交還給真正有資格坐的人了?！?p> 周嵩走到王聰明的椅子后面，狠狠地拍了兩下椅背。
“哼，好啊，我知道你是本地人，隨便賣兩套房就能把空調(diào)裝了。”王聰明站起身來，反唇相譏道：“你要是想當鈔能力氪金戰(zhàn)士，我這部長，不當也罷！”
“我周嵩今天就給大伙立個軍令狀，裝空調(diào)嘛，說到底就是個要錢要人的事情。我今天話放這，如果事情辦不成，我和袁月苓都退部滾蛋?？蛇@要是辦成了嘛……”
周嵩的豪言壯語引起了會場一片震動，眾人紛紛起哄。
“你辦成了，我滾蛋?！蓖趼斆髟诒娙说哪抗庀?，只能應(yīng)戰(zhàn)。
散會后，吃瓜群眾一邊議論紛紛，一邊散去。
王聰明走的時候，湊到老毒物耳邊：“你居然為了那個胖女人背刺我，你會后悔的。”
“很快，你也會為了‘胖女人’這三個字后悔的?！崩隙疚锖俸僖恍?。
“周部長，走吧？”老毒物看周嵩還托著下巴坐在那發(fā)呆，就湊了過來。
“還周部長，王聰明給你起的這個外號，真是對得起他才子的名聲：老毒物，太貼切了。”周嵩沒回頭，對著空氣說道。
“你媽的，我這不是站在你這邊的嗎？你今天這么豪氣干云的，我看那幾個女生看你的眼神都跟原來不一樣了。
“現(xiàn)在只剩下一個問題：牛皮吹出去了，事兒要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