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安的院子里明顯感到秋天的到來,樹上已經(jīng)吹落了黃黃的樹葉,星星點點地鋪在石板路上。鄭安難得有興致,帶夫人在暢游院子,看著漸漸到來的秋色,不由地感嘆起來。
“夫人啊,你不覺得壽陽的花園頗有水鄉(xiāng)風(fēng)格、蘇州韻味嗎?如果不是進(jìn)入晚秋的日子,此處景色和院落構(gòu)筑并不比蘇州遜色?。俊?p> “是啊,非常相似。雖說來壽陽已有不少日子了,但是蘇州園景歷歷在目,難以忘懷。始憐春草細(xì)菲菲,不覺秋來綠漸稀;惆悵擷芳人散盡,滿園煙霧蝶高飛?!?p> 鄭安點點頭:“好,好。唐朝詩人吳融的《秋園》,從夫人的嘴里念出來就是別有詩情啊?!?p> 其實,如今在鄭安的心里只有蘭馨,自從越家壽宴上見到蘭馨,他就日夜思念,久久不能平靜。盤龍山上的一摸,銘刻于心,思念心切。他幾次想直奔趙府去見蘭馨,又恐失禮,便猶豫了很久,搞得心神不定,甚是郁悶。今天見夫人,內(nèi)心多少有些內(nèi)疚,便帶著夫人游院,只當(dāng)是放松自己壓抑太久的心情罷了。
“怎么會呢?老爺,我是借景抒懷罷了,秋盡冬來,往往是更替的關(guān)鍵時機(jī),老爺在此有幾年了,不知皇上又會怎樣想,還派欽差來勘災(zāi),我們這種閑散的日子在壽陽能有多久啊。”言語中,夫人口氣里流露出淡淡的憂思。
“夫人多慮了,壽陽不過是我官場仕途的一個小小客棧而已,自然不會久留此地。本人早就考慮過自己的仕途,倘若能升至巡撫之類也就罷了,京城我是不愿意去的,爾虞我詐,勾心斗角,不堪重負(fù)。要不然還是早日收山,唉,你放心,賺夠了銀子,到時候還得回我們老家蘇州去養(yǎng)老?!?p> 蘇管家這時跑過來:“稟報老爺,趙家有事報來?!?p> 鄭安怔了怔,前日欽差還要查他們家死人案,這回又有什么事,便不耐煩地說道:“趙家的事好像挺多的。說吧?!?p> “趙家差人到府衙來報,趙家一分為四了,趙老太爺、趙大成、趙崇武、趙德倫各自名下都有產(chǎn)業(yè),從即日起,自行管理,報與衙門知道?!?p> “是嗎,看來趙銘文是真的想收山了,不過說實話,他那幾個兒子確實也能干,分家之后怕真是一件好事,對趙家是有利的。船隊在誰的名下?”
“回大人,船隊還是在趙德倫名下。聽說趙德倫不愿分家?!碧K管家回答。
“老三是個老實人,那么大的產(chǎn)業(yè)劃入他的名下,他自然怕?lián)黄?。其實有趙銘文在,分不分也差不多。還有事嗎?”
“沒了?!?p> 蘇管家走后,劉師爺接踵而至。
“夫人先請回吧,我和劉師爺還有點公事處理?!编嵃卜蛉俗哌h(yuǎn),問劉師爺,“有什么事?”
“大人,衙門里的仵作何連喜在城里開出了店鋪,后來突然又不開了,最近他家妻弟卻突然又開起店鋪,何連喜的老婆常去店里,我猜名義是妻弟的,實則就是他何連喜的。一個仵作,怎么會有那么大的本事?據(jù)我知道,壽陽起碼有十年沒有刑事兇殺案件了,平常死個人仵作也掙不了幾個銀子啊。難怪魏大人對他疑心重重。”
“開了店鋪?這事又怎么了?”鄭安有些吃驚,立馬聯(lián)想到欽差正在追查的趙家死人案件,難道何連喜果有徇私舞弊的行為,他不由得自言自語道,“壽陽城里的店鋪也不算便宜,沒有聽說過小小的差衙能夠開店做買賣的,要不然真是他妻弟開的。”
“不可能的。在下覺得奇怪,一定是他自己開的店鋪。大人,這何連喜不就是個仵作嗎,一年也沒有幾個俸銀,何況養(yǎng)育著一大家人,竟然能夠賣得起店鋪,這還不奇怪?”
“你想說什么?”
“大人,你不覺得這里有事嗎?仵作能得什么好處,不就是吃案子,吃死人,吃官司嗎?窮人自然是打不起官司,死了人也花不起銀子,壽陽城里出得起銀子的只有富人家,而富人家出人命案需要仵作辦事的能有幾家???”
“你是說何連喜在趙家辦案時做了手腳,得了便宜?”鄭安也感到事態(tài)的嚴(yán)重性。
“自大人到壽陽任職以來,那真是風(fēng)調(diào)雨順,百姓安居樂業(yè)啊。說起城里連死兩人,派出仵作辦案的也只有趙家的一起案子?!眲煚?shù)脑捄苊靼?,就是趙家的案子,也只有趙家這樣的有錢人家才能給仵作額外好處。
“趙家這案子當(dāng)屬正常,當(dāng)時不就了了嗎?還能有什么事啊?”鄭安故意平淡地說道,“劉師爺,你這人啊,就是腦子有點過敏,案子已明的事我看就不要再生枝節(jié)了。早就定下的事你又翻出來讓本官如何是好?說小了是不盡職責(zé),說大了是欺騙上司,正好給欽差以口實。再說,趙家墓地被盜,尸體也損毀了,沒有了人證,說什么也沒有。以后此事不用猜想了,你下去吧?!?p> 劉師爺感到自己嘴多了,連忙點頭:“是,大人。”
看著劉師爺?shù)碾x去,鄭安有所沉思。他至所以沒有讓劉師爺說下去,是有他自己的道理的。壽陽城內(nèi),眾人都知道官府與趙家關(guān)系密切,何況在趙老太爺六十大慶之季,鄭安還代表官府送了“壽陽名士”牌匾,就連士紳也都看著,盯著,假如趙家有點風(fēng)吹草動,就是自己沒有幫忙,也會以為是官府在背后撐腰幫忙。既然何連喜辦案中有問題,化解這個問題的辦法最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他知道,趙家要辦的事情必有辦的道理,如果他們擺不定,趙家自然會來找自己幫忙出力。所以,是師爺?shù)脑挷灰?dāng)真,官府保持靜默是最主要的,也能夠劃清這個界線而不被世人懷疑。
然而這事還是讓鄭安有些不安起來,因為,焚燒墓葬就是“此地?zé)o銀三百兩”的做法,實在是愚蠢之極。欽差魏伯仁又不是傻瓜,難道這一點他還看不出來?眼下失去了直接的證據(jù),然而真正的證據(jù)還在,那就是仵作何連喜。倘若魏伯仁一意孤行,嚴(yán)厲審訊何連喜,難免事情會節(jié)外生枝。萬一案子里真的有問題,對壽陽府還是不利。想到這里,鄭安決定去拜訪親自趙家老太爺,另外的原因便是想蘭馨灰姑娘了。
鄭安的到來令趙銘文吃驚不小,寒喧之后,鄭安朝四下看看。趙老太爺心領(lǐng)神會,讓其它人退下,他和鄭安在亭子里坐談。
“本官近日得到手下報告,有件事情甚為難辦,把握不定,特意上門拜訪請教趙老太爺?!?p> “鄭大人不必客氣,有事請講?!?p> 鄭安直截了當(dāng)談了自己想法,對于欽差調(diào)查趙家案子心有余悸,這讓趙銘文也有些犯難。直言相告吧,趙家的名聲何在?隱瞞事實吧,鄭安大人已經(jīng)上門,坦言難處,如何是好?思考再三,趙銘文還是決定隱瞞,將做事做到底去:“鄭大人,你放心,老夫可拿一生的信譽(yù)擔(dān)保,趙家死亡之事,無任何紕漏,何連喜亦是稟公辦事,趙家也無需討好于他,不存在其它問題。至于墳?zāi)贡槐I,歷代都有,也不是我趙家一家受害,請大人明察。此事,既然有人懷疑,大人也不必為趙家擔(dān)心,盡管按衙門規(guī)矩辦,請知府大人替趙家再周旋辛苦一番了。趙家不勝感謝!”
“趙老太爺有這個態(tài)度,本官就知道分寸了,官府一定會維護(hù)趙家的聲譽(yù),當(dāng)然也是維護(hù)壽陽縣衙的聲譽(yù)?!?p> 鄭安得到趙銘文的答復(fù),心里已經(jīng)清楚,他不愿意再生枝節(jié)了,官府自然就要維護(hù)好原來的辦案結(jié)論。鄭安還問了分家的情況,臨走時,鄭安還特意去書房,留下一幅書法。因為已經(jīng)分家,看不到蘭馨,便讓轉(zhuǎn)交給蘭馨,權(quán)當(dāng)交流之用。
鄭安走了之后,老太爺連忙將趙大成叫來商量。這一切都讓守在趙宅外面的蘇管家看的一清二清,連忙回去向鄭安報告,這讓鄭安心里更加明白,至所以引起趙家如此重視,何連喜經(jīng)辦的命案里,肯定是有不為人知的秘密。
當(dāng)天夜里,尹發(fā)亮就來到鄭安的府上,送上了五百兩銀子,說是老太爺感謝鄭安大人對趙家的關(guān)心。
鄭安推辭一番,心領(lǐng)神會,收下了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