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那說書人囫圇吞了那茶水，怕是再上好的雨前清此刻都不過是杯解渴的茶水了。
“接下來再和大伙聊聊那大名鼎鼎的靖安侯。”
沈婉容本是沒留神樓下的，沒想到竟然聽到了還算熟悉的名字。
面前的當事人倒還是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仿佛被當作談資的人不是他一樣。
不過沈婉容確定趙澈一定也聽到了這話。
沈婉容稍稍挪了身子，豎起耳朵開始聽八卦。
“靖安侯在朝中名聲不算太好，雖端正守禮，卻讓人忌憚，有傳聞?wù)f他受賄，徇私枉法，卻因他行事小心，不留把柄，故也不知真假?！边@說的有板有眼的，沈婉容都要懷疑這說書人是不是趙澈的舊識了。
“郡主對在下有興趣？”趙澈神色坦蕩，對旁人的編排置若罔聞。
沈婉容也是心虛，只能用喝茶來掩飾自己的尷尬，卻忘記了，這是才續(xù)上的水，猝然一大口下去，倒把她燙到了。
趙澈看她手忙腳亂的模樣好生無奈，從袖中掏出手帕替給她。
沈婉容忙接過，把那些漸出來的茶水一一拭去。
“侯爺說笑了?！鄙蛲袢莞砂桶偷匦χ?。
碰巧，來茶樓尋人的沈念棠于水火之中解救了沈婉容，否則她真的不知道怎么應(yīng)付趙澈。
沈念棠也是意外能在這碰到趙澈，更沒想到沈婉容能和趙澈如此平靜而坐，實乃奇跡。
沈婉容從來沒有那么期望看到沈念棠，慌慌張張起身挽住她的手臂，“今日與侯爺相談甚歡，可惜時辰也不早了，我和姐姐該回府了?！?p> 時辰不早了嘛？沈念棠詫異地看著沈婉容胡說。
“婉容先告辭了！”語氣里的雀躍都要跳出來了。
趙澈笑嘆，未來得及說一句話，那沈家兩位小姐便腳底抹油溜了去。
倒是樓下抱著一堆書的許少安沖趙澈拋了個媚眼，也不管趙澈多么冷漠地關(guān)上了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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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早上送來的公文堆地滿滿當當，李元便是看著都覺得頭疼，更別提秉文帝還要批閱了。
也不知哪路官員又說了什么不該說的胡話惹得秉文帝冷哼一聲就把那奏折扔了下去。
堂下伺候的小太監(jiān)機靈，忙撿了雙手遞給李元。
也就一眼，李元就知道了秉文帝的怒火從何來了。
那位八百年沒動靜的沈雋將軍要回來了。
“沈雋現(xiàn)在膽子是越來越大了?！北牡巯肓讼脒€是氣，索性擱了筆，那帶朱砂的筆尖順著力道甩了些出去。
李元看著明黃布料上一點朱紅，屏息，得，清洗又要費一番功夫了。
“陛下息怒?！崩钤胴碜樱膊桓叶嗾f什么。
秉文帝側(cè)身，“他消息倒是靈通，那周江兩家吵著要求娶永安才幾天啊，他就知道了？念女心切，這種話他也說得出來？”
李元那雙眼珠子一轉(zhuǎn)，有了些不一樣的看法，再低了身子，在秉文帝耳邊細細分析?！氨菹拢蛟S沈?qū)④娀鼐┒家膊皇鞘裁磯氖??！?p> “怎么不是壞事？一個沈婉容就夠朕煩了，現(xiàn)在又來個沈雋，他們沈家人是真不怕朕不放過他們啊?！北牡垭p手一攤，暗自氣惱。
就該早早解決這父女倆，否則現(xiàn)在哪里來的這些煩心事。秉文帝開始扶額了。
“陛下您想，沈?qū)④娊y(tǒng)領(lǐng)大軍鎮(zhèn)守在外勞苦功高，何不借這個機會，收了將軍的兵權(quán)，也讓將軍與郡主在京都享天倫之樂?！崩钤盟饧毜纳ひ粞普T，一點一點道出帝王內(nèi)心最深處的欲望。
秉文帝不由握住拳頭，半晌，笑了出來，“沈愛卿班師回朝那是天大的喜事啊?！?p> 李元“唉”了一聲，“那是要好好慶祝一番。”
心情一瞬間就好了的秉文帝朝李元遞了手，李元順從的將毛筆放到秉文帝手里。
這下子，怕是連最煩的言官遞上的奏折都讓人順心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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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qū)④娨鼐┒嫉南⑺闶莻鏖_了。
倒是沈雋的親女兒對這消息的反應(yīng)最是平淡，不過一聲“哦”，就翻了頁書，繼續(xù)看她的話本去了。
沈念棠不解，一把奪過沈婉容面前的書，“你就這反應(yīng)嗎？他可是你爹啊?！?p> 彼時，那說話都不利索卻異常喜歡沈婉容的小鬼頭沈淮年剛好撲到沈婉容腿邊，把她抱了個滿懷，嘴里含糊著重復(fù)沈念棠的話，“爹爹爹爹?！?p> 奶聲奶氣的，就是討人喜歡。
沈婉容低身下去，把他抱起來。別看這小子長得是白白嫩嫩的，這一抱起來也是費了沈婉容不少力氣。
沈念棠一看沈婉容略顯吃力的表情就明白了，曲指勾了下沈淮年的小鼻尖，“怎么長得這么重，別把婉容姐姐累到了?！?p> “姐姐，我不重?！毙」眍^說著就往沈婉容臉上貼去，一副親親密密地樣子逗笑了眾人。
白露原是在一旁給沈婉容扇風(fēng)的，此刻都停下來了，“小少爺是真的喜歡郡主啊。”
沈念棠憋笑，“他那是喜歡漂亮的女孩?！?p> “那等小少爺長大了豈不也是個浪子？”立秋笑著打趣。
“那可不行?！鄙蚰钐纳焓执蛄艘幌铝⑶?，“要真這樣，怕是要被他爹打斷腿?！?p> 沈家男子多重情重義，都堅守著一夫一妻的家訓(xùn)，就連續(xù)弦者都極少。沈念棠這么說也不是沒有可能。
沈婉容抱著沈淮年，小孩子身上奶香味甜甜的，人又軟軟的，好不舒服?！盎茨曷牭?jīng)]，要保著自己的腿哦?！?p> “聽到了?！毙〖一镆膊恢@一堆姐姐在說什么就稀里糊涂應(yīng)了沈婉容的話，引得眾人又是好一陣歡笑。
“唉。”沈念棠戳了戳沈婉容，差點被她繞過話題，忘了正事，“你爹回來你不高興嗎？”
“高興什么？”沈婉容繼續(xù)逗著沈淮年，“小時候就和他不親近，更別說那么多年沒見了?！?p> 沈念棠眸光稍暗，語氣里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羨慕，“你可知道，你爹可是特意為了你趕回來的?！?p> “這有什么，許是漠北待膩了就想回來了?！鄙蛲袢輰嵲谑鞘懿涣松蚧茨赀@小子了，也不貪戀那份奶味了，趕緊放了下來。
“不過，等你父親回來了，你的婚事不會就定下了吧。”沈念棠想到了這個，就有些擔(dān)憂。
面色一僵，倒是忘了這茬。沈婉容總想著與自己沒什么關(guān)系，確忘了最根本的源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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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就到了沈婉容要赴約江府的日子，本該是同樣收到請柬的沈念棠與她一道去的，偏偏昨日沈念棠的母親犯了舊疾，只好推脫了去。
可憐沈婉容也沒個相熟的人同行。
一到了江府，小廝領(lǐng)她上了座就有數(shù)不清的貴女撲向她，大部分人她連印象都沒有。
說起來，沈婉容對這種場合還是有些不適，原本以為沈念棠與自己相熟起來之后的話已經(jīng)夠多了，今天她算是見了世面，這些女孩子一個比一個能說會道，一個比一個吵。
江芷蘭得了自己弟弟的囑托自然方方面都照顧著沈婉容，“郡主可有忌口？”
“并無。”沈婉容微微搖頭，外人面前自是端一副端莊大氣的模樣。
江芷蘭替沈婉容添了杯青梅酒，“那就好?！?p> 沈婉容看著面前的酒，蠢蠢欲動，還沒來得及喝上一口就被白露拿了去。
“江小姐，我家郡主酒量不佳，這酒怕是用不得了。”
江芷蘭倒是沒想到，先皇嗜酒，京都世家大族也多的是愛酒之人，沈婉容這樣的倒是少見。
“是我疏忽了?！苯铺m招呼婢女，“替永安郡主換杯茶吧?！?p> 沈婉容伸出去的手又默默收回，她善飲酒的??！不過在看到白露掃來的眼神時，又把想說的話生生吞了下去。
“不過這青梅酒是我親自釀的，沒想到郡主沒有口福了?！苯铺m開玩笑。
心虛的沈婉容只能挑了塊糕點朝江芷蘭點點頭。
今日宴會本就是江芷蘭請來京都貴女品鑒青梅酒吟詩作畫的，既然都不能飲酒了，沈婉容興致都少了一大半。
好在她還記得江芷岸那人的話，昏昏睡睡地聽完了那些酸掉牙的詩。
后背突然感覺被什么東西仍到了，沈婉容起初以為是錯覺，然后是第二下第三下，皺著眉回頭看去。
江芷岸那小子正躲在屏風(fēng)后面給她使眼色，沈婉容低頭就看到滿地的葡萄。
竟然拿葡萄扔她！
沈婉容起身，示意白露跟上，走到江芷岸面前。
“對不住了郡主?！苯瓢兜狼傅故强?。
這氣還沒發(fā)就消了，沈婉容嘆息，“江公子有什么話要和我說？”
江芷岸環(huán)顧了一圈，擺擺手，“這里人多眼雜，郡主跟我去個地方?！?p> 沈婉容忍住，就真的跟上他了。
江府的景致布置倒算清幽，沈婉容一路上欣賞下來，心里可算好受些。
江芷岸偷偷摸摸領(lǐng)著沈婉容到了一處亭子，示意沈婉容坐下。
沈婉容摸了摸石凳上的灰，“我還是站著吧。”
氣氛一下子尷尬起來，江芷岸覺得還是要解釋一下，“這里平日里沒什么人來，難免積了些灰。還望郡主見諒?！?p> “無事。”沈婉容不在意這些，她就好奇江芷岸到底要說什么。
江芷岸突然不好意思起來，“郡主最近可是聽到了一些謠言？”
就不能直說嘛？沈婉容點頭，“多少聽到些?！?p> “害，那郡主你覺得我這人怎么樣？”江芷岸扭扭捏捏的樣子看得沈婉容莫名其妙。
這江公子在害羞些什么？
在心里打好了腹稿，確保給足了情面，沈婉容才開口：“與江公子不過兩面之緣但還是能看出公子品行端正，一表人才……”
沈婉容還想夸下去呢，就被江芷岸打斷了，“郡主郡主，我這人品性特別不好，整日不務(wù)正業(yè)，文不成武不就的。”
“？”
“所以說，郡主金枝玉葉實在與我不相配?！?p> “我沒有……”
江芷岸根本不給沈婉容說話的機會，“但是呢，郡主與周家那混蛋更不配！我這么和郡主說吧，我這么差勁，他周嘉軒更差勁！”
江芷岸滔滔不絕地說著周嘉許的壞話，看樣子是真的討厭極了。
沈婉容無語，還不容易找了個空隙才插進話：“江公子！”
“嗯？”此刻正是說到激動處的江芷岸突然被打斷，好不遺憾。
沈婉容斟酌了一下語句，“江公子可能誤會了什么。我并沒有要成親的打算，也不會在你們二位公子里面選擇我的婚事。”
江芷岸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些什么胡話，待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沈婉容已經(jīng)走得遠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