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官員背地里多少都有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天子下令,自然是徹查到底,那這白鶴一案解決的也算是得體。
是夜,朗月照空。
沈婉容心里不痛快,連著好幾日都沒給許少安好臉色看。許掌柜寄人籬下實在是太不容易了,只好請得始作俑者出面道歉。
趙澈約沈婉容在望舒樓見面。
一身男裝打扮的沈婉容,利落干凈,只是到底是女子,這望舒樓里都是風月場里的老手,一眼就瞧明白了。
沈婉容趴在桌子上玩自己的頭發(fā),百般無聊,心里已經(jīng)把趙澈這個小人罵上幾千遍了。
明明是他約的我,卻讓我等那么久,太沒風度了。
沈婉容是偷跑出來的,如今孤身在借她十個膽子也不敢喝酒,只能把桌子上那些小點心擇著吃了幾個。
突然底下冒出一陣歡呼,而后就是奏樂聲起,沈婉容從二樓探出腦袋,初來乍到的她哪曉得是個什么陣仗啊?
臨桌的小公子看她一副茫然的樣子,出于好心提上一嘴,“妙音姑娘要跳舞了,快看啊!”
“不過跳個舞,怎么他們都這么激動?”沈婉容不解,這妙音人氣真就這么高?
小公子一臉諱莫如深,“那是因為你沒見過妙音姑娘跳舞吧。我和你說啊,那畫面真是從風回綺袖,映日轉(zhuǎn)花鈿。若是恰逢姑娘心血來潮,中庭月明時分,借月起舞,燈下觀美人,腰肢裊娜,珠璣生輝,可比飛燕……”
沈婉容冷眼聽了半刻,半晌后把想說的話又咽回去。
那句話是“放屁”。
若是沈婉容拋開對妙音的固有成見,就真的會感嘆一句人間飛鴻。
一舞罷,看客起哄。
沈婉容心里默默數(shù),若是趙澈不在十秒內(nèi)出現(xiàn),她明日就把許少安扒皮抽筋送回靖安侯府。
好在,趙澈及時出現(xiàn)保住了許大俠的姓名。
趙澈準確無誤地找到了喬裝打扮的沈婉容,又翩翩穩(wěn)穩(wěn)地坐在了她對面。
等她轉(zhuǎn)身想跑的時候,已經(jīng)來不及了。
“郡主不是說不來嘛?”趙澈慢悠悠理了衣衫,又慢悠悠地開口。
沈婉容僵著回身,捏緊拳頭,死狐貍,別以為我沒看見你挑眉笑我了。
“本郡主又不是來赴你的約的?!鄙蛲袢莶凰佬?,她現(xiàn)在氣還沒消,那會給趙澈好臉色看,冷著聲說。
趙澈捏著酒壺,感受到里面滿滿當當?shù)闹亓?,輕笑,看來這小郡主還是知道分寸的。
“郡主不想聽聽在下的解釋嗎?”趙澈主動說起,給足了小郡主面子。
沈婉容不自然的移開眼,往樓下看去,妙音已經(jīng)退場了,換上來的是個長相艷麗的女子,眉目含情,饒是沈婉容都要感嘆一聲尤物的程度。
“那你說吧?!鄙蛲袢輷P了揚下巴,倨傲地看了趙澈一眼。
趙澈無奈,解釋:“白鶴一事確實多少與在下有關(guān),可《鳳于飛》真的不在謀劃之列。”
“那你是歪打正著了?”沈婉容斜眼看他,若不是提前謀劃,怎么會這般湊巧,偏偏是《鳳于飛》?周淑瑤又不是傻的。
“的確如此?!壁w澈一臉真誠。
沈婉容無語。又不能拿他怎么辦,好氣哦。
“那你說說,白鶴和你什么關(guān)系?”沈婉容決定換個話題置趙澈于死地。
趙澈給自己倒了酒,笑了笑,果然是躲不過去。
這一抬袖,沈婉容就聞到一陣若有若無的腥味,這味道怎么這么像血腥味?
沈婉容皺眉,向后靠去,“你身上什么味道?”
趙澈低頭輕嗅,沒有味道啊。
他可是特意換了衣裳再出來的。
“你從哪里來的?”沈婉容正色,質(zhì)問:“怎么會有血腥味?”
倒是忘記了,小郡主鼻子一向厲害。
“提刑司。”趙澈面不改色,“去查了個案卷,許是沾到了腥氣?!?p> “真的?”沈婉容不相信。
趙澈真誠的眼神眨了眨,點頭,“真的。”
我怎么這么不相信呢。沈婉容越來越向后靠去。
“趙澈?!?p> 沈婉容向后看去,妙音換上了常服,遙遙看著他倆。
“喲,郡主也在啊。怎么還這幅打扮?”
這語氣好讓人生氣哦。
沈婉容胡口氣,別以為她剛才進來的時候,妙音那取笑的眼神,明明早就認出她來了!
沈婉容趴下去轉(zhuǎn)了個方向,不想理他們。
妙音走過來捏了捏她好不容易盤好的發(fā)冠,“怎么,還生氣了?”
就是趙澈也控制不住妙音,平日里能治住妙音的也就皎皎了。
“你別動。”沈婉容撥開她的手。
妙音順勢坐下,“小郡主是來找趙澈算賬的嘛?”
“趙澈這人心眼多的很,小郡主以后嫁給他了可要小心些哦?!泵钜簟吧埔狻钡靥嵝训?。
沈婉容惱羞成怒,“誰要嫁給他了?”
“哎呀?!泵钜糇鲎鞯卣f:“不是郡主嗎?我都聽說了,皇帝的圣旨不是在郡主家躺著嗎?”
邊說,妙音還用食指挑起了沈婉容的下巴,媚眼如絲。
沈婉容耳朵馬上紅了起來。
“咳?!壁w澈屈指敲了敲桌面,出聲制止妙音做些更過分的事,“適可而止?!?p> 沈婉容便開頭,妙音嬌笑。
“小郡主穿男裝可真是俊俏。”
沈婉容何時被人如此說過,緩了好久才平息。
“走了走了?!?p> 沈婉容躲瘟神一般躲開妙音站起來就要走,走到一半,突然回頭。
兇狠狠地對趙澈說:“我還沒有原諒你!”
扔下這話就跑,若是那耳朵不那么紅倒還有些威懾力。
妙音好整以暇地看著沈婉容一路跑出去。突然覺得這個小郡主還是有一點可愛的。
“妙音。”
“嗯?”妙音看向趙澈。
趙澈喝了口酒,淡淡地說:“小郡主像不像皎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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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如流水,那太后壽宴上的鬧劇馬上就被新的流言壓了下去,什么御史大人寵妾滅妻啊,什么當朝駙馬縱馬傷人啊,這京都最不缺的就是傳言。
沈婉容抱著裹著厚厚的棉被聽立秋給她八卦這些,是不是還要打個噴嚏。
白露既心疼又生氣。若不是夜里沈婉容自己貪涼,好端端地又怎么會染上風寒?
“郡主,該喝藥了。”夏至捧上藥。
那藥離沈婉容兩米開外她就聞到那股子苦澀了,以她對白露的了解,定是暗地里給她放了最苦最苦的藥。
沈婉容抿唇,無聲抵抗。
白露接過藥碗,開始和沈婉容僵持。
到底是白露棋高一著,終究是沈婉容比不過。
只好張開嘴,那表情倒有幾分慷慨赴死的壯烈。
“對了郡主。”立秋一拍手,“明日靖安侯就要去盛京辦差了,他問你想要什么,他可以給你帶回來。”
沈婉容現(xiàn)在只感覺舌頭已經(jīng)不是自己的了,苦著臉,“怎么要去盛京了?”
盛京地處南方,算是有名的富鄉(xiāng),前幾年還出了個狀元。
可沈婉容對盛京的感情最是特殊。
盛京城是長公主宋蘇禾的封地,如今也算是她的了吧。
“不知道,許先生也要去呢?!绷⑶飺u頭,她就一個傳話的,那會知道那么多。
這些日子,沈婉容耍小脾氣,連帶許少安都沒討到什么好果子吃。
就是苦了立秋和夏至啊,硬生生淪為了給趙澈和沈婉容傳話的工具人。
“許是朝中有什么事吧。”白露把藥碗遞給夏至,摸了摸沈婉容的額角,確定不發(fā)熱了才放下心來。
“立秋?!鄙蛲袢莺暗溃骸澳闳ズ挖w澈說,本郡主想要的東西很簡單,就是他這輩子都別出現(xiàn)在我面前!”
話說的有多狠,氣勢就有多弱。
沈婉容現(xiàn)在的聲音悶悶的,比起皎皎還差上幾分。
立秋憋著笑,打算跑出去告訴許少安。
這一跑,跑得著急了些,險些撞倒來探望沈婉容的沈念棠。
若不是立秋眼疾手快扶住了沈念棠,怕是接下去一個月都要被白露念叨死。
“郡主,沈小姐來了?!绷⑶飺P聲朝里喊,喊完拔腿就跑。
這些日子沈婉容面色蒼白,也沒什么力氣和沈念棠說話,大多數(shù)時間都是沈念棠說,她來聽。
沈念棠把她壓下去,“你別動?!?p> “沒事,我都好的差不多了?!鄙蛲袢菡f。
沈念棠不贊同,“祖母說了,你好好休息,多躺幾日,不要貪玩?!?p> “我真的好的差不多了?!鄙蛲袢轃o奈。
白露支持沈念棠,默默拍了拍她的肩以示贊同。
“我聽兄長說,明日太子和靖安侯要去盛京了?!鄙蚰钐恼f。
“太子也去?”沈婉容驚訝,“盛京是出了什么事嗎?連太子這尊大佛都要親自去了?”
沈念棠搖頭,“我也不清楚,好像是吏民起了糾紛,牽扯出了些亂七八糟的人,陛下發(fā)了一大通脾氣要讓太子去徹查?!?p> 看來這盛世清明也只是表象啊。沈婉容暗諷了一聲,不作聲。
“那看來是挺嚴重的?!?p> “這些也不是我們該談的?!鄙蚰钐某堕_了話題,“今日宮中尚衣司來人了,送了些嫁衣樣式過來,我替你先收好了。等你好了,再挑挑?!?p> “不用?!鄙蛲袢葑饋?,“現(xiàn)在就挑吧。”
整日躺著,實在是太無聊了。
白露默默回來,把沈婉容壓下去,威脅:“別動?!?p> 沈婉容不吭聲,沈念棠看得倒是有趣,先前總覺得沈婉容和白露不似主仆,如今看來的確如此。
“你先好好休息吧,我明日再來看你?!币苑郎蛲袢葙\心不死,沈念棠打算逃之夭夭。
那速度,沈婉容想留都留不住她。
白露替她掖平了被腳,又從蜜餞盒里去了顆糖棗塞她嘴里。
“你就別找事做了,安心躺著吧?!?p> 沈婉容不平,“為什么趙澈可以游山玩水,我卻只能躺著不動?”
“靖安侯是去游山玩水的嗎?人家那是有正事的。”白露嘆氣,自家郡主看似冰雪聰明,其實就是小孩子心性。
被白露這么一提醒,沈婉容忽然陷入沉思。
吏民糾紛一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可若是妥善處理了,太子的名號自然會響亮幾分,屆時順應(yīng)民心登基也不是不可能,那這二皇子真就甘心?
看來這盛京之旅是暗潮洶涌啊。
沈婉容開始幸災(zāi)樂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