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6：奎瑪

　　它全身披著尖冰。

　　沒錯，不是鬃毛，而是貨真價實的冰荊棘。

　　它額頭布滿傷疤，最顯眼的是左邊的獠牙已經(jīng)折斷，還有一只撅起來的、短粗的鼻子。

　　“好吧，它是你的了?！?p>　　肯恩默默讓出半個身位。

　　但離譜的是，對方竟然也橫移了一步。

　　【饑餓的肉食者，不愿放過任何能入口的東西?！?p>　　“好吧，但我覺得，現(xiàn)在大家最好都別亂動?！?p>　　肯恩試圖進(jìn)行交流。

　　他胡言亂語，慌張地注視著野豬的一舉一動。

　　這處懸崖可是鏤空的！

　　成年苔背鹿已經(jīng)是自己捕獵計劃中的極限。

　　眼前這個遮天蔽日，重達(dá)五廂的怪物，也要把蹄子踩上來？

　　哼哧，哼哧！

　　“哦不不，啊，你這個該死的蠢貨！”

　　呦唔，呦！

　　肯恩邊驚叫邊后退，那頭鹿也瘋狂嘶鳴。

　　饑腸轆轆的巴門羅野豬撒開蹄子，當(dāng)它整個身位拱上懸崖時，所有的東西都開始破碎。

　　【躲，現(xiàn)在。】

　　備注竟然被逼得主動示警。

　　肯恩腳下開始失衡，找不到發(fā)力點，但看到備注的瞬間任然竭力扭轉(zhuǎn)自己的身軀。

　　他感覺像是有把長矛擦過自己的肋骨，身體被迫騰空，撞向了吊角鹿。

　　兩頭動物加個人，一起往懸崖外圍飛去。

　　如果視線拉遠(yuǎn)……

　　可以看見【巴門羅野豬】的沖撞掀起了雪浪。

　　三個陰影混雜在白霧之中。

　　肯恩喉頭發(fā)甜，他抑制住可怕的失重感，在翻身跌落的過程中找準(zhǔn)方向，盡全力把鋼劍插進(jìn)石縫。

　　他感到虎口發(fā)麻。

　　空中爆出了砰的一聲，那把【標(biāo)準(zhǔn)劍】直接被磕斷。

　　他眼前閃過【品質(zhì)：殘破】，轉(zhuǎn)瞬之間便只剩黑暗。

　　懸崖下方是個很長的斜坡，所有東西都天翻地覆，在雪被上滾出了深深的溝壑，轉(zhuǎn)瞬，一個圓圓的龐然大物跳出平面。

　　那是顆大得離譜的雪球，起碼得有一座木屋那么高。

　　轟隆??！

　　雪球到達(dá)終點，它龐大的體積甚至堵死了一個天然洞穴的缺口。

　　而混在其中的人和動物都被“噴”出來，落進(jìn)洞窟深處，在碎石子的小道上又翻滾了幾個呼吸的時間。

　　世界重新歸于安靜。

　　滴答，滴答。

　　【水珠落在你臉上，腦漿搖得很勻?！?p>　　肯恩處在瀕死昏迷之中，他唯一的殘念就是催動經(jīng)驗值。

　　好在吊角鹿已經(jīng)死亡，【限時任務(wù)：狩獵】完成，豐厚的經(jīng)驗值被收入囊中，轉(zhuǎn)瞬間又被消耗在了治療上。

　　這幅身體再次死里逃生。

　　肯恩逐漸恢復(fù)意識，卻感覺到手腕傳來了涼意，某種滑膩的物體掠過自己的皮膚，令人毛骨悚然，似乎有東西在上面游曳。

　　向右側(cè)翻，用身體把那東西按在胳膊底部！

　　他驅(qū)動經(jīng)驗值，灰色視界展開，備注浮現(xiàn)在一條蜷縮掙扎的黑影上。

　　【敵人：蒼厝蛇·年幼】

　　【等級：F】

　　這東西足足有手腕粗，備注顯示的瞬間，立馬有什么東西勒緊了自己的脖子，并且在逐漸收緊，慢慢窒息的滋味很不好受。

　　肯恩嘗試著掰開，卻使不上勁，立馬把手伸進(jìn)舊襖內(nèi)側(cè)。

　　他摸索幾下，抽出了罕姆辛送他的那把【鋼刃短匕】，靠直覺扎進(jìn)肋骨下方——那里有顆蛇頭。

　　脖子上的壓力先增后減。

　　肯恩繼續(xù)捅刺！

　　每次遭遇危險，不管是差點在睡夢中被死靈骷髏撲殺，還是剛才跌落懸崖……

　　他從不放棄求生，也不會放棄補刀。

　　肯恩按住千瘡百孔的蛇頭，握緊匕首的骨柄順延向右，鐸侖鋼刃沿著蛇骨游離，像是分解布匹那樣把它給剖開了。

　　【戰(zhàn)斗結(jié)束：受傷X1 殘破蛇尸X1】

　　“呼，呼呼?！?p>　　肯恩癱跪在地。

　　他身上到處都是傷口，接連不斷的高壓狀態(tài)使人虛脫。

　　漆黑的山洞里面，血液冷卻后糊住了眼睛，聽覺被放大，除去喘息和風(fēng)聲，似乎只有水珠滴落的動靜。

　　【仔細(xì)聽，這個山洞遠(yuǎn)比想象中要熱鬧。】

　　還有?。?p>　　肯恩現(xiàn)在真的很想念木屋。

　　這兩天凄風(fēng)苦雨，波折不斷，連個可以訴說的人都沒有。

　　他展開灰界在石壁夾縫間掃視，很快就注意到不遠(yuǎn)處的一攤?cè)鈮K。

　　【苔背吊角鹿】

　　它墊在肯恩身后，抵擋了絕大部分沖擊和磕碰。

　　血肉模糊，死相極慘，那對漂亮的角不知磕飛到哪兒去了，現(xiàn)在只剩沾染殷紅的根部。

　　【巴門羅野豬】

　　肯恩掀開衣角，從舊襖里拿出幾塊【短骨肋甲】的碎片，就是這東西撥開了它的獠牙，否則還沒跌落就已經(jīng)被開膛破肚了。

　　野豬那堪比旋轉(zhuǎn)水車的身軀剛好落在石尖上。

　　盡管它的血已經(jīng)淌成溪流，但鼻孔里竟然還有微風(fēng)。

　　肯恩用匕首劃破皮層和脂肪，端臂用力捅進(jìn)心臟，結(jié)束了對方的痛苦。

　　【限時任務(wù)：爭奪】

　　【狀態(tài)：完成】

　　【戰(zhàn)利品：鹿尸體X1 野豬尸體X1】

　　還沒來記得整理經(jīng)驗值，黑暗里又傳來呻吟，很模糊，通過墻壁回蕩后才濃縮成一句簡單的烏瑪語。

　　“救，救命?！?p>　　肯恩騰起身子，展開灰色視界，沿著墻壁找到了聲音來源。

　　那是個重傷垂死的人，地面有拖拽狀的血跡，傷口已經(jīng)開始潰爛，剛才能說話簡直是個奇跡。

　　“名字。”

　　肯恩靠近蹲下，用火匣點燃破布照明。

　　他在探索備注的使用方法，似乎只有得到名字，才會觸發(fā)更多東西。

　　否則，只能是疑似身份，比如【獵戶】【劫掠者】。

　　對方微微愣神，失血過多有點恍惚。

　　【人物：奎瑪】

　　【態(tài)度：警惕】

　　【身份：部落矛手】

　　【悲催的落難者，魔物的晚餐?！?p>　　他野性十足的皮甲已經(jīng)破損，裸露的脖頸布滿紋身，毫無疑問，這是個北境當(dāng)?shù)厝恕?p>　　奎瑪現(xiàn)在很緊張。

　　他甚至分不清這是夢，還是自己回光返照的幻覺。

　　出獵發(fā)生意外，同伴們已經(jīng)慘死，自己帶傷跑進(jìn)了死胡同。

　　不久之前，他望著洞穴上方的缺口痛哭，涕淚橫流地向舊神禱告，但心底其實已經(jīng)認(rèn)命。

　　許是神明眷顧他，地面開始顫動。

　　沒多久，光源被堵住了，竟然有東西從那么高的地方跌落還能爬起來——他剛開始都沒聯(lián)想到人類。

　　肯恩伸手歪過對方脖子，瞇眼思考片刻。

　　奎瑪身子在抖。

　　他想干什么，血裔還是咒術(shù)師，要折磨我的靈魂嗎？

　　雖然這人看起來很年輕，但自己心里還是無法遏制地涌出恐懼。

　　“你愿不愿意跟隨我？”

　　奎瑪聽著，感覺懂了，又似乎沒理解。

　　“你很幸運。”

　　肯恩沒追問，他把手輕輕抬起，嘗試著把經(jīng)驗值具象化后導(dǎo)入對方身體，并且做出治療命令。

　　奎瑪感覺到某種聯(lián)系。

　　很快，原本失去知覺的四肢又重新獲得了痛感。

　　“咳咳?！?p>　　他忍不住咯血，但傷勢的確在好轉(zhuǎn)。

　　“你是術(shù)士還是神明？”

　　碎布燃燒得很快，火焰開始熄滅，兩個人的表情逐漸隱于黑暗。

　　肯恩就地坐下。

　　“神明也許能救你，但我目前只能做這么多。”

　　經(jīng)驗值不能亂用，但這個嘗試的價值不言而喻。

　　避免對方多想，他補充道：“不是薩滿、行者或者混血種，就是普通人類罷了?！?p>　　奎瑪不相信。

　　他現(xiàn)在看不清東西，甚至不確定對方是否還在，只能試探著出聲。

　　“你，哦不，您為什么幫我？”

　　“紋身，準(zhǔn)確來說是圖騰。”肯恩回答道。“你應(yīng)該是桑頓卡亞人吧?！?p>　　奎瑪點頭承認(rèn)。

　　而這，就是肯恩愿意嘗試的原因。

　　“休息吧，我去探探路，”他站起身子拍拍灰?！拔颐魈煲厝ィ判?，絕對帶上你?！?p>　　奎瑪沉默許久。

　　他升起的希望統(tǒng)統(tǒng)化作一聲嘆息。

　　“哎，你，你快跑吧，這洞穴里有個東西……唔唔！”

　　“噓！”

　　肯恩捂住他的嘴，厲聲呵斷。

　　此刻，水珠的嘀嗒聲已經(jīng)消失，似乎有東西正纏繞在溶洞頂端。

　　“不管你指的是什么，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