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來來,買定離手,買定離手?!苯鸸促€坊的伙計賈四吆喝著,他將手中的骰盅搖晃幾下,隨性落在桌上。
“這把我押大,得定是大。都開了那么多把小了,這把準得是大?!辟€徒李六叫嚷著,將最后的身家一百銀兩,盡數(shù)推到賭桌押大處。
“這倒是未必,我聽著這骰盅里聲音清清脆脆,像是點子都沉了底。我押小,這把必定是小。”賭徒宋小應聲,于這骰盅的點數(shù)似是了然于胸。他毫不猶豫,將百枚銅板,盡數(shù)押在了小。
“怎么會?我覺得這把是小。若非是小,我把那骰子吞進肚里?!焙挝鍛?。
“不可能,這把一定是大。昨夜我都去龍泉寺上香。夜里菩薩托夢,言及今日賭局大多小少,連中十把。我已連中了七把大,接下來的,必定還是大。這才應驗菩薩之言。”商販屠離說道。
“扯……你這就龍泉寺問過?龍泉寺里的菩薩要是靈驗,香火怎至如此可憐?那些個寺廟里的禿驢,聽說都是當朝太后駕崩大赦時的殺人犯。無以生計,不得已,削發(fā)做了和尚。信他們,還不如信我這西天佛祖。押小,押小……”藥鋪的掌柜宋九應聲。
“少說些廢話,來來來,該押的趕緊押?!?p> “就是就是,押完了好開,別耽擱了老子贏錢。”
伙計在賭桌旁催促,“買定離手,買定離手,買定離手。”
眾人雙手自注前離開,賭桌大小注前,各是一堆銀兩。眾人在旁,開始一陣又一陣吆喝,“大……大……大……”,“小……小……小……”。
楚南風猶豫,兩張百兩的銀票挪來挪去,總覺得不妥。他額頭冒汗,很是著急,也就剩下這最后二千兩了。若是都輸了,今夜便是連最后的賭本都沒有了。
他賭了把運氣,伸手將兩張銀票自大處,迅速移到小處。
賈四一聲吆喝,將骰盅起開。
三、五、六,大,怎如此想不開?楚南風一聲嘆息,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腦袋。
伙計賈四嬉笑,攬了注處一堆的金銀,順手將楚南風身前的兩百兩銀票也取走,“對不住了,楚公子。公子,你也是,好端端地押大,怎改了主意?這可好了,又是輸了二百兩?!?p> “搖你的骰子去,怎那么多話?”楚南風氣惱責難。
“是是是,是小的嘴欠。”伙計賈四嬉笑,賠禮道歉,繼續(xù)吆喝,“來來來,咱們繼續(xù),買定離手,買定離手……”
楚南風不服,伸出左手,一聲吧嗒,利索地將十張百兩銀票買在“小”處。
“楚公子,您確定還要押么?”賈四停下?lián)u骰,看著楚南風身前僅剩的八張銀票,試探問詢,“要不就算了?小的看您今夜輸了不少,想來近日是觸了霉運。要是早些回去,改日再來?”
“少他娘的廢話,要開趕緊開?!背巷L吆喝。
賈四賠笑,“成,公子玩得盡興就好,盡興即好。小的這就開,這就開。來來來,買定離手,買定離手,這就開……”話畢,伙計賈四見眾人買定,骰盅下落,一時揭開。
“六六六,豹子,通吃?!辟Z四嬉笑,將大小注前金銀,盡數(shù)攬在跟前。
“去你娘的,我就不信這個邪。這把,我還押小?!背巷L將最后的十張銀票,盡數(shù)押在小。
“楚公子真是豪爽。各位,各位,瞧見了沒,出手就該像楚公子這般闊氣?!辟Z四伸手夠著骰盅,“下注啦,下注啦,買定離手,買定離手……”
骰子在骰盅里一陣晃蕩,砸落桌面。
“二四六,大?!辟Z四看了看楚南風,“對不住啦,楚公子,沒能如你所愿。”
“你……”,楚南風惱火,右手握拳,捏得緊緊,“莫非你出千?怎會把把都是我輸?”
伙計眉頭一皺,“楚公子,你可真會開玩笑。我們金勾賭坊,也是老字號,怎會使這般下作的把戲,自毀名聲?打您進了這金勾賭坊,也不是沒有贏過。你若是一局未贏,那倒是我賭坊出千有假。只怕公子你今日,真是時運不濟?!辟Z四說道。
“楚公子,方才我也勸您了。你若是能忍住收心,只怕也能剩下個千兩銀票?!辟Z四一聲嘆息,“可惜了,公子你不聽勸啊。也怪不得小的不幫你。愿賭服輸,愿賭服輸。”賈四拖長了尾音,言語間意味深長。
“你……”,楚南風想了想,自覺理虧,“罷了罷了,也是本少爺今日賭運不佳。不賭了,不賭了……”楚南風憤憤不平,帶了一身怒火,轉身離了房間。
楚南風身后,一片吆喝聲與骰子的晃動聲,繼續(xù)混在一起。
怎會這般晦氣?莫非真是我今日撞了邪?楚南風細思,總覺得沒有道理。今日好不易逮著賬房先生,拿了三萬兩銀票,半日之間,竟是這般全輸了。
若是先前,贏了兩萬時守住本心,不再賭就好了,也不至于現(xiàn)在身無分文。楚南風心底,閃過幾分悔意。唉,怪只怪自己太過貪心,不會急流勇退。
今日這氣運,真是背到家了。也不知是不是遇上了個掃把星?掃把星?楚南風想起了個人,沒準真是因帶她來,觸了霉運。他快步走出賭坊,欲與小笄兒算了這筆賬。
金家小姐手舉得高高,小笄兒在旁蹦跳,試了幾次,愣是沒能觸碰到,金小姐手中的糖葫蘆。
在旁的小水兒見狀,不忍小笄兒被人欺負。“笄兒姐姐,我來幫你?!彼锨皫撞剑瑴惤鹦〗?,一蹦而起,伸手間,只差半分,便要夠著了糖葫蘆。
小水兒撲了個空,雙腳落地。她跳起身子,正欲再試。
金小姐惱怒,右手一巴掌張開,啪地一聲,狠狠打在了小水兒臉上。小水兒被打倒在地,臉上多了幾道瘀痕。
金小姐冷冷一哼,“哪來的鄉(xiāng)巴佬,不長眼地往本小姐身上撞,活的不耐煩了么?”
“你怎么可以打人呢?”小笄兒厲聲質問。
“我打便打了,你能奈我何啊?”金小姐洋洋得意。
“你欺負人,我跟你拼了……”小水兒挨了疼,覺得委屈,淚珠兒在眼眶里打轉,她拼了一身氣力,便要往金小姐身上撞。
一只大手抓住了小水兒的胳膊,任小水兒使了多大勁都沒能掙開。“水兒,別鬧了,咱們回家。”細膩地聲音傳入小水兒耳中。小水兒回頭一看,看見了買完布的娘親。
“是老婦管教無方,讓小姐見笑了?!彼畠耗镉H躬身,手挎竹籃,籃中幾塊布匹。她和和善善,與金小姐致歉。而后牽住小水兒的右手往外走,邊走邊教導小水兒,“水兒,娘親平日怎么教你的?怎這般魯莽?”
“可是娘親,是她打了孩兒先的?!毙∷畠河X得委屈,眼淚掉了下來,她回頭看了看小笄兒,滿臉的不舍。
“打你就要還手了么?那可是金家小姐,咱家窮,惹不起這富貴人家,你知道么?”水兒娘親教導。
“哦”,小水兒默默低下了頭,不再言語。原來富貴人家,便是惹不起的人。小水兒默默將這信條,牢牢刻在心底。片刻后,她失了一身血性,成了乖巧懂事,熟諳世事的少女。
小笄兒見得小水兒眼角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她握緊了拳頭,便是向金小姐砸去。
金小姐伸手,將小笄兒的拳頭半空握住,“喲?你也竟敢打我?你這野種,也活得不耐煩了?”
“我不許你欺負水兒。”小笄兒惱怒,又是出了另一只拳頭。拳頭砸在金小姐胸口,將她打倒在地。
金小姐挨了疼,頓時火冒三丈,她將手中的糖葫蘆遞給身旁的仆從,“給本小姐拿著。我不信我堂堂金家小姐,還不治不了你這野種?!?p> 金小姐上前,雙手掐住小笄兒的小手,一時使勁,將小笄兒制服。她騰出了右手,伸在半空,而后沉沉揮動。啪地一聲脆響,小笄兒的臉上,亦是幾道淤青。
小笄兒動怒,拼了氣力,掙脫了金小姐的控制,正欲上前,與金小姐扭打。
啪地一聲脆響,又一個耳光打在了小笄兒的右臉。小笄兒被打得暈頭轉向。
金小姐伸手,準備再打她一個耳光。
一只大手死死將金小姐的右手制住。金小姐順眼看去,看見了楚南風那張英俊白凈的臉龐,還有另一只迎面而來的大手。
啪的一聲脆響,金小姐的臉上,現(xiàn)了幾道血痕。
“你……”,金小姐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她挨了這一巴掌,幾乎說不出話來。金小姐緩了緩,怒斥道,“你知道我是誰么?你竟敢打我?”
“打得就是你,我管你是誰。我家妹妹從來只有我打得。她你也敢打,你是不是找打?”楚南風激憤,那一巴掌他使了渾身氣力,將賭輸銀兩的火氣,盡數(shù)凝在巴掌之中。打下去后,頓時覺得渾身自在,耳聰目明。
“你……我可是楚鎮(zhèn)金家的小姐,你怎么敢打我?”金小姐質問,在她眼中,自降生楚鎮(zhèn)之日起,便是高人一等,從來都是她欺負別人,從沒有人敢欺負她。
“金家小姐的身份很了不起么?我還是楚家的少爺呢。我告訴你,今日就算是你爹在,我也一樣打你?!陛喥鸾鹳F,楚南風生在楚鎮(zhèn),自小也是錦衣玉食,身份高貴,從未怕過誰。
“你這是挑事。來人吶,給我揍他?!苯鹦〗阋宦暫?,跟前的幾個仆從立時上前,便是要與楚南風交手。
“喲,你這丫頭片子打不過我,這就叫幫手?”楚南風一笑,“來吧來吧,我還得趕著回家吃飯呢”
說話間,楚南風出手。雖是富家公子,但楚陽在爹爹手下,也學過拳腳。只是三兩下,三個仆從應聲倒地,一陣哀嚎。只剩一個仆從,白白凈凈,遠遠站在遠處,未敢近身。
“還有一個?他們都倒下了,那也留你不得。”楚南風快步,及近那奴仆身前,出了拳腳。拳中仆從胸口、腦門,楚南風下手重了些,仆從頓時倒地。
一道鮮血自仆從嘴角溢出。楚南風看著倒地的人影,未有在意,感嘆一聲,“這人,倒是比其它人更不經打。”
楚南風轉身,見得小笄兒,未有半分安慰。他伸手牽著小笄兒,緩步離了街市。
小笄兒看著跟前的兄長,臉蛋雖是火辣辣地疼,眼神里卻寫滿了驕傲與得意。
片刻,倒地的仆從鼻腔里,也流出了鮮血。鮮血越來越多,竟是一灘。人群里一聲困惑,這人躺了那么久,莫不是死了吧?
不好啦,死人啦,死人啦。消息在街市不脛而走,街市的小販,紛紛推著自己的攤檔,自街市慌慌張張撤離。一條本該熱熱鬧鬧的云街,頓時空蕩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