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堅成躺槍了,莫名其妙的躺槍了。
很冤枉,如果能含冤降雪,黃堅成覺得上天為他下的這場雪能淹沒整座南京城。
他避無可避,跟著楊志琦和一眾同僚出了都察院的大門,隨著大門被推開,圍觀的百姓頓時安靜了下來,個個目露兇光,如同屠夫看肥豬。
好事者和不忿者,加起來超過一千多人,而且隨著此事的擴展,還有不少人正在趕來的路上。
畢竟這場騷動是人為的,有錦衣衛(wèi)在背后推波助瀾,想不極速發(fā)酵都不成。
母女三人依舊跪在院外的臺階下,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甚至小男孩兒還赤著一雙滿是傷痕的小腳,顯得極為凄苦。
再聯(lián)系到遭人所棄,孤苦無依這段人生經(jīng)歷,怎能不令百姓生感同情而憤怒。
三人都在抹眼淚,嘴里一下接一下的抽噎著,當看到從都察院走出來的一群官老爺,母女三人不約而同的抬起頭,在竭力尋找那個人。
價值三十兩銀子的獵物,這是黑子承諾給她們的,只要辦好此事,連夜送她們離開,開始新的人生。
兩個孩子臉上的表情很到位,茫然中帶著膽怯。
當婦女在人群中看到黃堅成,哀泣的面龐上露出一抹欣喜,她的這抹欣喜很真摯,發(fā)自肺腑的真摯,無論是出于構陷,還是即將到手的三十兩銀子。
她朝著黃堅成連連叩拜,央求道:“老爺,看在兒女是你的親生骨肉的情分上,給他們一條活路吧。”
嘶……
瞪眼結舌吸氣聲在圍觀的人群中接連不斷,看來傳聞不假,還真是都察院的黃御史在私底下干了這種喪盡天良的齷齪事。
就連都察院的幾位同僚,都面露吃驚的看向身旁的黃堅成,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緊接著倒退數(shù)步,與他拉開距離,實在沒想到黃御史竟是這種德行有虧之人,此事一出,他的仕途算是完了,都察院也會因他而備受牽連,百年積攢的清譽一朝喪失。
罪人,南北兩大都察院的罪人吶。
楊志琦氣的顎下一撇胡須劇烈顫抖,干瘦的胸膛急速起伏,就像是半夜三更起夜出恭,剛走到茅房卻瞧見自己的小妾跟兒子在偷情。
所有人的目光投匯集在黃堅成的臉上,他此時面白如紙,神色呆滯,如同一具沒有靈魂的肉體。
良久過后,他驚然回過神,指著跪在地上的婦人就破口大罵,“賊婦,你莫要辱我名聲,損我德行,本官壓根就不認得你,哪來拋妻棄子之說。”
不少人聞言又將目光轉向悲痛欲絕的婦人,似乎想從他們二人臉上看出疑端,究竟是誰在說謊。
“老爺,你不認妾身,妾身無話可說,可你不能不認你的一對兒女啊,兒女是無辜的?!眿D人抹著臉上的淚水,哽咽說道:“六年前你巡視鎮(zhèn)江,在城中青樓與妾身相識,臨走前你告訴妾身,說等你回到南京就會差人過來接妾身,可你這一走竟是將妾身給忘了?!?p> “這些年,妾身獨自一人拉扯兩個孩子,為了活下去,給人做過工,也上街乞過討,現(xiàn)如今是真的無力再撫養(yǎng)他們,不得已才一路尋到南京為他們某條活路?!?p> 六年前,巡視鎮(zhèn)江。
在場不少人抓住整段話中的關鍵詞,其中包括都察院的幾位御史,本是將信將疑的眼神在這一刻又有了幾分變化。
仔細一想,六年前黃堅成確實擔任過巡按御史,也途經(jīng)過鎮(zhèn)江。
“賤婦,你究竟是受何人指使,用如此歹毒的伎倆來誣蔑本官?!秉S堅成肺都要氣炸了,他是真的不認識這婦人,當年巡視鎮(zhèn)江委實有過眠花宿柳,但絕對不是眼前之人。
陰謀,這是一場只有黃堅成才能察覺的陰謀。
婦人不再辯解,只是臉上的淚水流的愈發(fā)厲害,落在圍觀群眾的眼中,顯得更加凄楚可憐。
身邊的一對兒女怯弱的抱著婦人的手臂,小聲說道:“娘,我不要找爹爹了,我們走吧?!?p> 婦人卻是搖了搖頭,摸著幼女枯黃的頭發(fā),說道:“我們還能往哪走,天下之大已無處為家,你們只要跟著你爹才有一條活路。”
說著,婦人從懷中掏出一塊玉佩,然后再次看向黃堅成,“老爺,你可還認識這塊玉佩?臨別時是你親手送于妾身的?!?p> 定情信物啊。
雖然是假的,但是在圍觀百姓的眼里,誰又能拿出證據(jù)來證明它是假的?
果不其然,好事者的目光再一次投向黃堅成,眼眸中有著毫不遮掩的鄙夷和嘲諷。
絕大多數(shù)人已經(jīng)相信婦女的話,如果不是真的走投無路,豈能跪在都察院外央求黃御史認回這對兒女。
距離都察院百米之外的酒樓二樓上,郭信正帶著黑子和王彎坐在靠窗的位置,桌上擺著酒菜,目光時刻留意著圍觀的人群。
“大人,看情況黃堅成那個老匹夫是打算死咬不承認啊。”黑子往嘴里塞了一筷子肉,含糊不清的說著。
郭信斜眼瞥著他,很懷疑以他的智商是怎么討到婆姨的。
“換做是你,你會承認?”沒等郭信開口,王彎很有眼力勁兒的拍向黑子的后腦勺,想借此給他腦子開開光。
王彎沒再理會黑子,而是看向郭信,問道:“大人,下一步該怎么做?”
郭信思忖道:“聽你說,黃堅成的夫人是個悍婦?”
“是的大人?!?p> “這樣,你想辦法通知她夫人,說黃御史外地的妻兒找上門來了?!?p> 王彎的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說道:“大人,你這樣做是不是太狠了些?”
黃堅成身敗名裂已成定局,如今又要將他那位悍妻拉進來,王彎都不忍心去想。
郭信卻是不以為然,“難道你不說,他夫人就不知道?”
王彎摸了摸鼻子,閉嘴悻悻地下了樓,暗在心底不由同情起黃御史,惹誰不好非得惹我家大人。
半個時辰后,從街頭殺來一位體態(tài)肥碩的中年女子,一手提著裙角,另一只手拎著一根搟面杖,身后還跟著一群家仆。
兩眼幾欲噴火,嘴里念叨有詞,“狗東西,皮癢了,在外竟然還有私生子。”
看著黃夫人直沖黃堅成而去,愣是郭信兩世為人、見多識廣,一股欽佩之情也油然而生。
黃御史的口味太獨特了,一米五的個子,一百八十斤的體重,娶了這么一個夫人,實在……三生有幸。
試想一下,夜里吹燈行房,一不小心打了個滑,一雙手頃刻間就從頭摸到了腳,這跟抱著個冬瓜有何區(qū)別?
有肉感?
那還不如半扇豬肉來的實在。
唉……
古代人的思想果然不是我能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