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少年走了。
他甚至不知是因何變故,但在那三行血書中,他看到了許多東西,但最多的是:
恨。
難道真的是如那幫村民所言,是因為自己這魔騰之子的有意接近,才導致了茍不平家破人亡的慘劇,而那少年又真的信了?
一切都因為少年的離去而變得沒有意義,因為,他再也不能確定少年的心中所想,也不能當著他的面向他解釋,這場誤解終究會隨著時間繼續(xù)茁壯地生長下去,在冥冥之中的一天,去結出它的果來。
他再度想起臨別時虛空觀主的警告:
輕世事則少劫。
唉,一塵不由發(fā)出一陣嘆息,但求問心無愧吧!
地穴之內,心神回歸,他開始盯著眼前的這方血池,看著那堵無形的血煞氣墻目光流轉,思緒不斷。
“若是我能破怪這方血池,只待那虛弱的魔騰歸來之時,再來記最后的伏殺。”
“也許這是能殺死相當于道師境的他的最后方法了。”
“若能等他真的修煉成了血魔功大成,那一切都來不及了?!?p> 似是想到那最終難以控制的局面,一塵目光涌上一抹堅定,身上白光驟現,舉著天殘戟便朝著那血池轟去。
雷戟:鏖戰(zhàn)于野!
一道雷霆光柱瞬間在那血煞氣墻之上炸開,然而就在一塵以為自己破防的時候,不過一瞬,便見到那炸開的一個個小口又迅速融合在了一起。
“難道是我的修為太低了嗎?”他看著那毫發(fā)無損的氣墻喃喃自語,靈光一閃之下,似是想起那日于金尊使一役中紫氣的不俗表現,隨即閃過一道念頭,低喝一聲。
東風咒,東來紫氣。
他的心神瞬間附身紫氣蔓延而去,卻見那血煞之氣如同臣子遇見帝王一般,敞開懷抱,任由其自由穿梭入內,適時一塵才得以瞧見里面的場景。
粘稠的血漿,升騰的血氣,那刺目的猩紅猛地扎入一塵的眼球里,頓時讓他生出了一股作嘔的感覺。
這里不知囤了多少處子之血,方才形成這般恐怖的體量。
他當即便急退了出去,甚至未能察覺到,在血池的底部,一個極度隱晦的地方,黑色的不可名狀之物正散發(fā)著無比恐怖的氣息,似被這血池的極陰之血所鎮(zhèn)壓,方才未能有所異動。
“你敢吞嗎?”一塵當即對體內的吞天石問道。
“你怕痛嗎?”
這,便是吞天石的最終答復。
“你不怕痛,我自然敢吞,無非是血氣罷了,你若內視,便可知道?!?p> “上次一戰(zhàn),我便已形成了一道血氣之紋的雛形?!?p> “但那時可未曾有這般體量,我擔心,你會有大痛苦,而且。”
“因為有氣墻的隔絕,我的吞噬之力無法如紫氣一般穿過它,你需借助瞬步直接進入血池之內?!?p> 一塵聽了吞天石的話,不過思忖片刻,便做了決定。
縱使他不再是當年那個年輕的莽夫,但是,既要走這世俗之路,如這般的痛苦只會多,不會少。
他的心中,還有太多東西,牽引著他向前奔去。
殘破的道種,承諾,仇恨,乃至那傳承的意志,若非因為那名為茍不平的少年,他也絕不可能停下腳步。
現在,時機已至,這條北行之路是該要走向終點了。
“開干!”
東風咒,瞬步。
咒成之際,一塵頓時在紫氣的包裹中瞬間穿過血煞氣墻,開啟閉氣之法后,便懸于了血池的半空之中。
伴隨著道種神秘力量的開啟,一塵的中丹田處頓時迸發(fā)了一股無可匹敵的吞噬之力,四周的血氣頓時狂涌而來。
“你這,也太”
一塵心中不由怒罵一聲。
他只覺如醉酒一般,血煞之氣才剛剛進入,便直沖了顱頂,一股足以刻入靈魂的劇痛瞬間擠滿了整個腦袋。
“快點吸??!”
僅剩的那抹清明里,這是一塵對吞天石說的最后的話,隨后便陷入了一種極其考驗意志力的斗爭狀態(tài)中去了。
他的頭,感覺快要炸裂,多余的血煞之血如同蠻牛一般,在一塵的腦內瘋狂地沖撞著,踩踏著,碾壓著。
可就在一塵以為這已是痛苦的極限之時,險象驟生。
黑色的不可名狀之物,如同解開鐐銬一般,更為恐怖的氣息突然自其身上爆發(fā)了出來,那力量是如此恐怖,以至于。
血池直接炸了。
哪怕之前一塵難以損傷絲毫的那堵血煞之墻,竟也被轟的支離破碎。
一塵更是被炸得氣息萎靡,如同將死之人,而原本沉郁的血煞之氣也如避鬼神一般,完全不見了形跡。
可一切都還沒有結束,那黑色的鬼東西如有靈智一般,像是覓得了活物,瞬間化為黑影,徑直沒入了一塵的腦海里。
他才剛剛從發(fā)懵的狀態(tài)醒來,便聽到了吞天石驚懼無比的厲叫:
“快緊守心神,這鬼東西要奪你的舍!”
一塵聞聲大緊,還沒明白怎么回事,只覺整個人瞬間墮入了一片灰色的霧海里。
這里,除了灰色,還是灰色,一塵宛如一個獨行者,在這看不到任何其他東西的世界里緩慢走著,他呼吸困難,神志不清,連活著還是死了也不明確。
灰霧的上空,氣流相互糾纏幻化,頓時成了一道魔龍的模樣,它借助威嚴的聲音,像是發(fā)出了一記靈魂拷問。
“你是誰?”
“你從哪里來?”
“要到那里去?”
一塵在心智蒙蔽的困境中,只是呆呆地看起頭來看著它,卻根本給不出任何的答案,半響,才渾噩地呢喃道。
“我是誰?”
“我從哪里來?”
“要到那里去?”
而在他陷入灰色世界無法自拔的時候,在地穴的這方現實世界里,他的雙目卻染成了詭異的灰色,開始變得極度的瘋狂起來。
他像是變成了一個完全的怪物,開始啃食所有看的到的東西,石床,石壁,骸骨,啃得滿口是血,但他卻完全不以為意,越是受傷,反而越是瘋狂,瘋狂到最后,竟然。
開始啃食自己的雙手,他啃食皮肉,啃斷筋脈。
就在他不顧一切地,想要將自己的生命交代在這里的時候,異象突起,一股別樣的氣息突然自他衣內的清平典中散發(fā)出來。
那氣息像是喚醒了一塵腦海極深處的東西,一道余韻。
“清風寫意,破!”
那如有圣人氣息的幾個字突然響徹了一塵的腦海,哪怕在灰色世界中行走的他,也一下子感受到了召喚。
他像是一下子有了神。
“我便是我!”
“手攬清風而來!”
“腳踏山海而去!”
那答案瞬間形成一股無與倫比的偉力,竟然直接將那灰色魔籠化為了齏粉,連帶那灰色世界也被震碎了。
一切都平靜了下來。
一塵回歸自我之后,無力地側躺在地穴里,看著眼前的滿目瘡痍,感覺著渾身傷勢,仍然在回想著剛才之事。
那灰色的世界,似與他悟道時的灰色世界一般無二。
以前我本以為那灰霧只藏于我那幻化的精神世界,可如今,它竟在這道界顯出了形跡。
它到底,藏著怎樣的秘密?
冥冥之中,一塵感覺自己被未知的宿命裹著,一切,也許都與那詭異的灰霧有關。
而在他閉目養(yǎng)神,準備調養(yǎng)好身體的時候。
一道沒有臉的黑色鬼影,正在急速奔來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