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刑刃的嘴,像是開過光。
這是一塵在得知這個壞消息的時候,第一時間升起來的念頭。
他怎么也沒有想到:自他擊潰海族的那日算起,不過半年多的時間,海族竟然再度上岸了。
可在抱怨之后,他一番思索之下,很快便覺察到海族上岸這件事情不對勁,而且是很不對勁!
難道當年的那道母巢,沒有被慕河引來的地底炎柱完全毀滅,或是海族竟然在這么快的時間內,便完成了對母巢的修復?
一塵始終不愿相信會是這樣的原因,那道無比猙獰的火柱正中母巢的一幕,他記得清清楚楚,哪怕是在后面的很長一段時間,也始終難以消弭那種畏懼的感覺。
更重要的是,按照慕河與他之前的謀劃,那里注定將演變?yōu)橐坏阑罨鹕?,一片巖熔遍布的死亡之海,母巢又怎么可能還會存活呢?
難道是海族重新塑造了一座母巢?
一塵再度搖頭,如果一切這么簡單的話,那還不如從一開始就多造幾座呢!
母巢根本不止一處!
他像是于冥冥之中觸到了某樣東西,頭腦驀然閃現(xiàn)了一道光亮,這也許才是最大的可能性。
雖然,他還是有些想不通,導致海族退兵的真正因由是什么,但時間已經容不得他再專心去想這些東西,離別的時候,到了。
侯府之內,一塵在接受完那道來自宮中的詔令之后,突然覺得有些不是滋味。
細算起來,自他從圣女宮接回小怡,倆人總共加起來在一起的時間還不過數(shù)月,這用近乎十年時間的等待才換得了數(shù)月相守,可如今,又到了分離之時。
“夫君,一定要活著回來!”
小怡的聲音也由以往的平靜,變得略帶幾分哽咽,甚至竭力讓自己的表情蹦住,顯出幾分淺淺的笑意。
她不管別人是如何吹捧冠軍侯天縱英才,她只知道,打仗就要死人,而她的丈夫,也將前往一片死亡的大沼中去。
“別忘了,我們還要生個寶寶?!?p> 此時,一塵正緊緊地與她相擁在一塊,一道極細微的聲音,突然自胸前游到了他的耳畔,如被一道輕輕的羽毛撩撥,他的心,不禁顫動了好一陣子。
她始終還是惦記著這件事情??!
“等我回來!”
大戰(zhàn)在即,兒女私情終究還是被暫時拋下,他留下了一道斬釘截鐵的聲音,便大步流星地帶著葉無殤朝著門外走去。
“一定要活著回來!”
“你的孩子不能沒有爹!”
懷有身孕的衛(wèi)姜,仍在后面竭力地呼著,但葉無殤已經消失了。
......
南境,這片曾經的百姓流離之地。
一塵率軍再度殺回,但他卻無比清楚地知道,海怪還是那些海怪,陣法還是那些陣法,若要徹底擺脫海族之患,唯有找到母巢和摧毀母巢這一條明路。
所以,在率兵抵抗了半個月之后,他來到了兵馬大元帥的營地。
“你是說,你想打造一艘能抵御住深海水壓的玄鐵戰(zhàn)船?”老元帥有些疑惑地問道。
他知道,面前這個被封為冠軍侯的男人,之所以能夠摘得這道桂冠,便是因為他打仗從不按套路出牌,最重要的是,還他娘的都打贏了。
可今日這道諫言,他琢磨了半日,也沒太琢磨明白這艘戰(zhàn)船與擊潰海族有什么關系,深海是海族的天地,在那里與他們作戰(zhàn),無疑是自討苦吃。
再說了,一艘船頂個屁用。
一塵看出了老元帥的疑惑,便將自己當日的猜想一說,然后,老元帥便直接像是見到了鬼一般。
“這!”
“這怎么可能呢!”
“若是母巢真的不止一道,海族退兵的真正理由是什么?”
“難道是害怕別的母巢也遭到襲擊?”
老元帥疑竇未消,他同當日的一塵一樣,始終感覺這樣的說法有些牽強。
就上次南海之戰(zhàn)的局勢而言,明明外八州南面的徐、揚二州已經被海族攻陷了一半,若是再照那個趨勢發(fā)展下去,當年唐國南境整個淪陷的局面必將重現(xiàn)。
如果海族的母巢真的不止一處,而它們的繁衍速度又如此驚人,它們完全有理由趁勝追擊,掃平南境,甚至直接殺入中州。
這其中,仿佛隱含了一個巨大的謎團。
可一塵隨即,便再度拋出了一個爆炸性的猜想。
“這還不是末將最擔心的事情?!?p> “世人皆知,當年兵圣能夠戰(zhàn)勝海族,維系南境千年的安寧,最主要的原因便是擊敗了那只南海巨妖?!?p> “可如果從一開始,母巢便是孕育海族的搖籃,而且還不只有一處的話。”
“海族在隨后的千年,又為何會不再上岸呢?”
“要么是當年的兵圣搗毀了所有的海族母巢,阻止了海族生命的誕生?!?p> “要么就是母巢的孕育,離不開巨妖的力量,因為那只南海巨妖遭受了巨大的創(chuàng)傷,需要時間來治愈,所以沒有精力再去孕育母巢?!?p> “但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偏偏末將那作為兵圣傳人的二師兄,力戰(zhàn)巨妖而不死。”
“這讓末將不由地生出了一道這樣的直覺。”
“當年的與兵圣作戰(zhàn)的那頭是巨妖之王,而南海能孕育母巢的巨妖?!?p> “不只一頭?!?p> 轟!
聲音落下,老元帥突然感覺自己被人在腦袋中放了個雷,連同自己的小心臟也快要撐不住了。
他從這番猜想中,看到的最多兩個字就是:
絕望。
按照他眼前冠軍侯的說法,他們與海族戰(zhàn)斗了一千多年,卻從未真正地認識到他們對手的恐怖之處,誰也不敢細想,若是那頭所謂的巨妖之王,在某一天徹底恢復了自身的傷勢。
或是那些數(shù)量至今是個謎團的巨妖,再度成長到了巨妖之王的地步。
唐國,真的還有立足之地嗎?
“這件事情,老夫會報上去的,只是。”
半晌,倆人終于從那道絕望中掙脫而出,開始回歸對策,但老元帥的聲音,卻透著一道莫名的辛酸,甚至于,連話都只說到一半,便再也說不下去了。
一塵看著他臉色上的頹然,心中不由也再度發(fā)出了一聲嘆息。
他又何嘗不知那剩下的半句話是什么呢。
宮中內斗不止,天子又雄風不再,國力也早已不似當年,此事最大的結果,就是像之前報上去的宗師力量一般,無疾而終。
求人,最終全他娘的,變作了求己。
這戰(zhàn)船,恐怕到了最后連根毛也見不到。
而且,先不說能不能夠造出來,因為千百年來都無人想到這一重門道的緣故,此時臨陣造船,也太遲了。
可哪怕是為了那個,等著他回去生寶寶的嬌妻,他真的能徹底絕望嗎?
希望興許渺茫,但卻不能說是沒有,他需要再去找一個人確認某些猜想。
二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