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蕭君謙跟蕭君寒一同進宮的路上,他本以為他二哥會對他說些什么,但一路沉默無話,他心思又還未定,兩人各懷心思就這樣一起進了宮。
王宮里是雕欄玉砌,高樓迭起,比得外頭的建筑要不知華麗多少,就連一般的宮女侍從都長得模樣端正,舉止得當(dāng)。
當(dāng)今王上蕭君彥,年僅三十,先皇早逝,他很小便接任君王之位,可心機深沉,治理有道,便是追隨先皇的那些舊臣一開始心懷鬼胎,想把他當(dāng)做傀儡,現(xiàn)在都對他忌諱三分。一個年輕帝王能讓人懼怕如此,權(quán)謀手段如何可想而知。
此時正見他站在御事殿的窗臺前,逗弄一只正站在鐵架上,而不是裝在鳥籠里的通體毛色五彩斑斕的鳥,那鳥頭上還留有一須白冠,一雙大眼睛圓潤透亮,如黑珍珠。
“王上,二王爺與四王爺正在門外等著覲見?!?p> 蕭君彥收回喂食的竹筒,那鳥沒了吃食,還不滿地叫了一聲,他笑著把竹筒遞給旁邊的侍從官魏公,說道:“你替朕接著喂了吧,這小東西,不吃飽了就會一直叫喚,吵得很?!?p> “是?!蔽汗治怪?,那鳥又吧唧著鮮紅色的尖嘴一下下啄著竹筒里的鳥食。
“他們何時來的?”
“回王上,已有小半會兒了?!?p> “他們可有問為何突然召見?有什么異樣?”
“只字未提,面上也瞧不出。”
蕭君彥沉吟了一聲,又問道:“那女子呢?”
“派去監(jiān)看的人先前來報,說沒見著人出來,應(yīng)是還在四王爺府里?!?p> “嗯,讓他們進來吧?!?p> 說著,蕭君彥坐到了平時批文累了的話,就會往上休憩的軟塌上,端起邊上的茶,抿了一口,茶香在口中四溢,讓他不禁挑了挑眉,頗有贊賞之意。
魏公沖跟在一旁的小侍從使了個眼色,那半大的孩子沖蕭君彥行了個禮,就小跑著到外殿去請人了。
小侍從領(lǐng)著兩位王爺進到內(nèi)殿,恭敬俯首道:“王上?!?p> 蕭君謙跟蕭君寒正要行禮,蕭君彥只應(yīng)了一聲,抬手就止住了他們的動作,轉(zhuǎn)頭問道:“魏公,彩雀可喂好了?”
“回王上,應(yīng)是飽了,彩雀眼皮耷拉著,想是困倦了?!?p> “那就別管它了,反正這小東西站著也能睡著,下去吧”
“是,小的告退。”
魏公跟小侍從一起出去了,殿里就剩了兄弟三人,蕭君彥沒了在人前帝王的威嚴(yán),面上神色輕松了許多,招手道:“二位賢弟,快來品品這新上供的春茶,你們一定喜歡。”
蕭君寒冷著臉,乍眼看去,反倒他更有帝王的態(tài)勢,十分不客氣地開口問道:“王上,不知到底是何事召見臣弟?!?p> “你怎么總是這么嚴(yán)肅,朕不過是想你們了,就召你們進宮一同喝喝茶,敘敘舊?!?p> “……王上,我去見母妃前一日,就已經(jīng)進宮跟王上敘過舊了,還喝酒喝了一晚上。”
說起了這個事情,蕭君彥似乎還有些不滿地道:“你還好意思提這個事!我說你這酒量怎么回事?是不是之前在邊境的時候,就成日凈喝酒鍛煉酒量去了?喝成那樣都不醉,第二天還如期出發(fā)……朕可是頭疼得差點上不了朝,差點被母妃活剝了皮。”
蕭君寒不想反駁,這種荒唐事,他們這位王兄從前就不知干過多少,只是他性子從小雖然頑劣愛玩了些,可真的接任國家重任后,卻還是有自己的一套治理辦法,把朝野國家上下,都治理得井井頭條,兩相矛盾之下還能做到如此權(quán)衡,實在是讓人費解。
所以即便他做再多不合自身身份大體的荒唐事,只要不會耽誤到社稷江山的事,太王后都不會多加理會。
“二哥酒量從小便是好,大哥您竟還敢跟他喝?!笔捑t無奈地笑著搖頭,感覺他更像是兄長一般,看著兩個不成器的弟弟。
蕭君彥小聲嘀咕道:“我覺著都這么些年了,自己好歹酒量會贏過他一點……”
他們都身為王室中人,這樣像是尋常人家兄弟的相處模式要是叫外人看去,肯定會覺得怪異非常。一般的王室兄弟,都會為了帝位爭個你死我活,就算有人登上帝位,其余的兄弟也還是會心懷不軌,時時想著怎么把坐上龍座的那個人給拉下馬。
可生在王室蕭家的這幾個兄弟卻很是奇特,都沒有什么野心,幾人從小關(guān)系又好,誰也不想做王上,就連蕭君彥自己也是如此,如果不是長子嫡孫,排位壓了下來,他是真不想做這個王上。
日日要早起聽那些七老八十的老臣子說這里水災(zāi)那里鬧饑荒,邊境的滿民又怎么怎么來騷擾,天天一大堆事情要處理決斷,煩得他一個頭兩個大。下了朝后,還得趕回御事殿處理批文,一摞摞堆得跟山一樣高,前一會兒剛見著那摞批文剩了一半,轉(zhuǎn)頭魏公又端了一堆進來堆放,批文還得及時處理,不得堆積。
每天要是能在日落西山的時候忙完批文,能趕去跟心愛的王后一起用膳就已經(jīng)要燒高香了,那些老臣子還老是游說他說娶多幾個嬪妃,給王室開枝散葉??伤B王后一個人都沒時間陪了,還娶嬪妃?
所以他老早便說了,此生摯愛只王后一人,再不另納妃子,好在自己跟王后的身體都十分健康,三年就抱了倆,這還是在自己百忙之下才結(jié)的果,要是空余的時間再多些,怕是王后身子真是要吃不消,一年生倆都不是問題。
可這也只是說個笑罷了,他哪里舍得這樣讓自己的王后遭罪,說難聽庸俗點,這是他的王后,又不是母豬。
“王上!”蕭君寒皺眉道,“到底召見臣弟們有何事,我還得去校場督促新兵訓(xùn)練呢?!?p> “你都已經(jīng)是鎮(zhèn)國大將軍了,還去看什么新兵訓(xùn)練?。俊笔捑龔┯孟掳褪疽馑麄冏?,“先坐下,我肯定是有事問你們呀?!?p> 沒法,蕭君謙跟蕭君寒只能乖乖坐下,雖然心里也多少猜到王上叫他們來,是因為何事。就見蕭君彥壓低了聲音,有些神秘兮兮地道:“聽說,你們帶了個妖女回來?”
蕭君寒原本冰寒的臉色又沉下一分,不做聲。蕭君謙眸子暗了暗,答道:“王上,您都聽說了多少?”
“是知道一些。前兩天,袁首府上奏,說你把那妖女救下了,正帶回君都?!?p> 這種事情都已經(jīng)鬧到君都了,誰不知道?所以肯定是瞞不過蕭君彥的,袁首府上報也是應(yīng)當(dāng)?shù)模吘挂唤橥鯛敵雒嬖谒莾喊讶私o救下帶走,這種事情就算他不報,也遲早會傳到王上的耳朵里。
“是,但那位姑娘不是妖女,袁首府應(yīng)當(dāng)也有說明才是?!?p> 王上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道:“你是幽師,你說不是那便不是了吧。”
他這話說得有些模棱兩可,讓人聽不出他是什么意思,蕭君寒定定看著他,說道:“王上,你找我們來,可不是只為了確認此事吧?況且,你安插了那么多眼線在我們四周,想要知道什么還難嗎?還需要跟我們親口確認?”
蕭君彥眼里閃過一絲鋒芒,正經(jīng)了神色,嘆道:“你當(dāng)我想嗎?還不是母妃的意思,即便我千保證萬說服,她就是不信你們沒有謀反的心,說什么防人之心不可無,自個兒在那上演深宮斗爭的戲碼演得樂呵著呢。我也不好明面上違逆她,就裝裝樣子吧,你們看啊,許多事情我不也沒管你們嘛?!?p> 蕭君寒冷哼一聲,不屑道:“那是因為我們根本就沒干什么真正謀反的事!沒管?你以為我不知道那些安插的人,什么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跟你匯報嗎?!就連閔郡主前些天往我府上送了些糕點,你都要把我召進宮喝酒探話,還當(dāng)我真信你是為了兄弟敘舊?”
“琦兒給二哥送了糕點?”蕭君謙十分意外地看著他,“琦兒做的?她可是從來不沾那些女兒家會做的事情啊,為什么?”
“誰知道,興許是想討好我,想讓我破例讓她進軍中謀個位置吧?!?p> “……那,味道如何?”
蕭君寒斜睨了他一眼,反問道:“你可曾嘗過?”
“不曾?!?p> “就她那手藝,也不知道是想要賄賂我還是想要毒害我?!?p> 蕭君彥看他們你一言我一眼,談?wù)撻h湘琦的廚藝,談?wù)摰孟袷菄掖笫乱话?,終于看不下去了,低聲斥道:“你們兩個真是愚鈍!難怪到了這年紀(jì)還沒成家,女孩子家的心思都不懂!”
蕭君寒皺眉,有些不耐道:“別扯這些了!王上,有話就直說吧?!?p> 蕭君彥從小就被蕭君寒這個弟弟吃得死死的,他成天木著張臉,正經(jīng)八百的,又一根筋,基本上他稍大點聲,自己就不敢再胡鬧了。
“咳咳?!笔捑龔┙o自己杯里添了茶,“我不過是想提醒四弟,那位姑娘的事情最好快些解決,你揚言說要帶她去找你師傅,就抓緊點時間。畢竟這個靈幽附身的事情可大可小,南苑城那邊都已經(jīng)傳開了,你又是這樣一個身份,拖得久了,難免出現(xiàn)變數(shù)。你也知道,母妃那邊,眼睛一直盯著你們幾個,可別被抓著什么把柄了?!?p> 蕭君謙跟蕭君寒兩人對看了一眼,沒有做聲,蕭君彥抿了口茶,眼睛變得銳利了幾分,繼續(xù)說道:“特別是……母妃可是一直惦記著你呢,君謙。你都不知道她有多想抓住你的把柄,給你定個能置你于死地的罪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