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節(jié)走進早秋,雨季迎來最沛然的時候。
除非是瓢潑的雨,風(fēng)鈴樹下的桌子總會坐滿客人。戴奇卻沒看出這三張桌子的人和從前有什么分別,按照大龍甲的話,這里可是姻緣的場子,可人們抽煙喝酒、說說笑笑,不知是真的很熟還是演得自然。
至于大龍甲交待的記錄,戴奇想了又想也不知道如何才能做到無比詳備,總不能像個服務(wù)生一樣拿著紙筆愣在人家旁邊,且不說人家如何排斥,戴奇還得再雇個人。
于是乎,每到一個月底,大龍甲都會收到一個優(yōu)盤,里面是風(fēng)鈴樹這片區(qū)域的監(jiān)控。有聲音有畫面,沒有比這更詳備的了。戴奇可以想象到大龍甲尥蹶子的樣子,但沒有比這更好的交差辦法了。
這一天,夜晚的雨特別大,一個多小時過去也不見上客。
花牛刷著短視頻,時而神經(jīng)病一樣哈哈大笑,老萬和四筒在廚房玩撲克,兩個人硬生生玩出斗地主般的熱鬧,動不動大呼大叫,不知是誰坑了隊友。
沈妮坐在離花牛最遠的一張桌子,看著外面的雨發(fā)起呆來。
戴奇神色有些嚴肅,他知道有些事情必須要正式談一談了。
“哥,你可別把我賣了啊,我沒想到姨父有這么一出?!?p> “什么事?”
沈妮覺得戴奇在故意兜圈子,白了一眼,“你和嫂子先培養(yǎng)培養(yǎng)感情,等時機成熟了再說明我們的關(guān)系,不然我和她就沒法做朋友了。如果讓她知道書的事是我泄露給家里的,那次偶遇都成了刻意安排的了。我聽說嫂子這種小肚瓜子臉型的人,要么不發(fā)火,發(fā)起火來跟鉆頭也似的!”
“放心吧,她不會知道的,接下來該聊聊你的事了?!?p> “我怎么了?”沈妮很是疑惑。
“再有一周到你生日,你將是這屋里最后一個奔四的人。”
“奔四?哥你能不能好好說話!”沈妮瞪著眼睛,這兩個字簡直要把她顛覆了。
“現(xiàn)實如此,我也沒辦法,之前我們說好的,我只幫你撐到三十?!币贿呎f著,戴奇從包里拿出一樣樣?xùn)|西放在桌子上,手機、錄音筆、變聲麥克風(fēng)、一疊合成照片,“這些道具,物歸原主?!?p> “哥,你最了解我的處境,再延長幾年期限怎么樣?”
“門都沒有!”戴奇立刻回絕,隨后他拿出自己的手機隨便點開了一條語音,尖銳的聲音連雷雨都蓋不住。
“戴奇!我讓你看著她,你卻讓她到處逍遙!謊話連篇、沒有底線,你們是不是剛從傳銷窩子里出來,一句真話都不會說了!還跟我玩長局,一年一年的騙!我太失望了!”
“你說說,長大了你們一個個怎么都成了這樣!老大的姑娘不找對象,且不說我們挨了多少冷嘲熱諷,她都三十二了!今年不結(jié)婚,明年還沒孩子,一桿子捅到了起碼三十五!高齡產(chǎn)婦妊娠高血壓、妊娠糖尿病,孩子智力沒保障……”
沈妮搶過手機,趕忙掐斷了。
“你才聽過幾回,妹子,這可是我的日常啊?!?p> 沈妮繃著嘴,“在她面前誰能招架,不然過年我早回去了,她能從早上說到黑夜,嘴角沫子都來不及擦的那種,而且還不帶重復(fù)的?!?p> “你別跑題,我現(xiàn)在是正式和你交接了,明天我就和她說勸得太狠,你不理我了,以后也別找我了?!?p> “哥你不能這樣,臨不管了你還要賣我一手?他們還不把我撕了!”
“這幾年快折騰死我了,兄妹一場,你就早點讓我解脫吧?!?p> “哥,沒你擋著我就淪陷了!你不要見死不救?。 ?p> “你怎么就不能相個親?”
“我說過很多次了,我這輩子都不會相親!”
“那你倒是談對象呀!會音樂、不太丑,詩和遠方看了夠,完全是你想不想處的問題,怎至于被家里逼成這樣子?”
“我的事不要你管!”
戴奇抱著胳膊往后一靠,“就等你這句話了。”
沈妮立時抿起嘴來,“哥,我不談對象是因為不敢,只要我談起來就會走向結(jié)婚?!?p> “本來不就應(yīng)該是這樣嗎?”
“不是的,換做幾年前不合適就散了,可是現(xiàn)今這個階段,已經(jīng)不存在合不合適。只要有一個人出現(xiàn),家里就會捧起來,催著逼著結(jié)婚,所以變得更小心,也變得越來越無法收場了?!?p> 不知道什么時候,花牛調(diào)好了兩杯酒,一手端著一個托盤,另一只手背在身后,很紳士地向二人走來。
“二位,這是本店最新的雞尾酒,這一杯叫大雨滂沱,這一杯叫佳人唱晚,請慢用?!?p> 不得不說,這兩杯酒異常好看。
“大雨滂沱”以藍為主色,見不到分層卻有細細密密的小珠,像雨滴從傘的邊緣慢慢滴落。而那杯“佳人唱晚”就更美了,帶皮的橙子瓣被雕成小舟的模樣落在酒的上方,整杯都是橘紅色,神奇的是,杯底像是安置了一個燭臺,發(fā)出由深而淺的色澤。
“我記得好像有人說過經(jīng)典雞尾酒有多偉大,還說人家印度洋日落、大黑牛產(chǎn)奶,沒想到自己更隨意?。 ?p> “老板,對于一個調(diào)酒師來說,最大的天賦就是隨性,名字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內(nèi)涵,既然想到一個情景就能調(diào)出相應(yīng)的酒,又為什么非要聊經(jīng)典雞尾酒呢?”
“那你們喝吧?!贝髌嬲酒鹕韥恚斑@什么大雨滂沱,好像沒我什么事?!?p> 戴奇慢悠悠走到酒柜那邊,時不時瞥一眼花牛和沈妮,這時候四筒惱兇兇冒了出來,“一共就兩張牌,你那算什么對子,又不是炸金花!你兩個10,我同花67,比順子比花色隨便!怎么就你贏了!”
“你倆這么玩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怎么今天氣性這么大?!?p> “規(guī)矩都他定,煩死了!”
戴奇遞給四筒一瓶啤酒,四筒看向店外,很久沒有說話,目光越過風(fēng)鈴樹、籬笆墻。他拿起酒瓶喝了幾大口,喝得特別爽快,咕嚕咕嚕的像水管一樣。
“奇哥,你有沒有那種渠道?”
“哪種?”
“我只剩下一個月的時間了?!?p> “哪個大夫說的?”
“煩人!”
戴奇笑了出來,“莫不是中秋有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