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為那一場通話之后，二人不會再有任何往來，兩邊都翻成這樣了，能多見就少見，能少見就不見。
可鬼使神差的，他們竟然在一個狹小的電梯里相遇了。
不需什么微信、也不需要電話，更不是身邊人刻意攢個什么局。
而是就這么稀松平常的，眼對鼻子了。
有一絲尷尬，可更多的還是意外。
“戴奇，你和陳姨串通的？你怎么也租這里了？”
戴奇愣了愣神，“你好好想想，我要真是串通，還能又把咱倆攛掇到一起？”
“倒也是?！标懷M是疑惑皺著眉頭，“那你為什么會在這？”
“我在這里買了房子，這里就是我家?！?p> “?。俊?p> 更讓陸雪訝異的是，他們不僅來到了同一個樓層，還直接成了鄰居！
這讓二人更懵了，在老房子他們經(jīng)歷了很多事，撒謊也好、圓謊也好，那里是他們的“據(jù)點”，所以離開那里讓他們都有一種離開漩渦中心的感覺。甚至可以說，當(dāng)那里不存在了，一切放在彼此身上的沖突糾葛也就不存在了。
可誰曾想上帝的解法如此簡單粗暴，把一套房變成兩套房，甚至連丁點的距離都懶得挪一挪。
看著陸雪有些無措，戴奇忙說：“我在這里已經(jīng)住了四五年，是不是租的你一眼便知，你的這一套我也不知道這是陳姨的房子，況且她房子太多了，很多都不會親自打理，也不會知道我住這里。”
戴奇連連解釋，陸雪緩緩點頭，“聽她回我的話，想來她也不知道你住這里?！?p> 戴奇松了一口氣，“那就是了，巧合巧合，巧合而已?！?p> “可是你怎么會買在這樣的地方？多不方便??！”
“實話和你說，我至今還佩服自己的這個決定?！?p> “怎么說？”
“住久了你就知道了，這里特別安靜，和其他的小區(qū)都不一樣。從外面看你就知道，這里每家的陽臺都很大，白天的時候可以看很遠，晚上的時候可以看很高。哪里都沒有聲音，但是風(fēng)有聲音，就是那種吹過葉子走過來的聲音。”
“從沒發(fā)現(xiàn)，你還挺有詩人的潛質(zhì)?！?p> “最可貴的是，住在這里的人似乎心里都有這樣的法則，從不去打擾別人?！?p> “所以，這就是我一把一把往電梯拽東西，你熟視無睹的原因？”
戴奇立時笑了出來，“我只是有點恍惚，怎么這個女人又出現(xiàn)了。”
“你！”
“好了好了，都是玩笑。”
其實，在這個時候見到彼此，他們更訝異于彼此的利落，自己在泥潭、對方在泥潭，不曾想都這么快跳了出來。
本是都想問一句“料理得怎么樣”，如今看來多問多牽扯，不如作罷。
很快，他們兩個人又都變得平常了起來，通透之人的思維都是雙向的，比如，刻意的關(guān)心和刻意的疏遠，都是不正常的。他們不會刻意靠近，也不會刻意躲避，都不會有太多起伏，因為起伏往往意味著分量。
之前諸多的婚姻戲份已經(jīng)徹底結(jié)束，今后不會再有雙方家庭對彼此的叨擾，對他們來說，只是解除了搭檔關(guān)系。若是因此一見到彼此，情緒不穩(wěn)、心亂如麻，這不符合他們的心理素質(zhì)和價值代換。
樓道里的片刻時間，他們已在心底達成這種共識。
掃了一眼陸雪買的那些東西，慘淡得和年味沒有任何關(guān)系。
“馬上過年了，你不置辦點的東西？”
“置辦，置辦什么？”
“對聯(lián)、燈籠、年貨什么的，而且這一片是可以放煙花的，起碼要有個過年的樣子才是?！?p> “這些都哪里有賣啊?！?p> “我明天下午去跑一趟，你需要什么可以和我說?！?p> “算了，明天我網(wǎng)上看看吧?！闭f著說著，陸雪忽又一皺眉，“網(wǎng)上買好像來不及了，這些天物流一定慢的要死?！?p> “我都買雙份怎么樣。”
“不麻煩吧。”
“順手的事?！?p> “煙花我要藍色的?！?p> 而后陸雪打開了房門，地上大大小小的袋子她一個也不提，而是彎下腰來像推車一樣一股腦兒都轟進了屋子，緊接著就聽到叮叮當(dāng)當(dāng)，不知道是瓶子倒了還是勺子掉了。
一連幾日，陸雪對戴奇的話有了明確的認識，這個地方還真是處處透著一種冷淡，即便是年節(jié)這樣的時刻也看不到什么氛圍，甚至很難看到一組家庭出出入入。
陸雪的起居很規(guī)律，她在凌晨三點之后睡下，十點多的時候起床，起來洗漱之后先沖一杯咖啡。十二點左右做午餐，下午看上兩三個小時的書，然后小睡一個多小時，醒來發(fā)發(fā)呆想想情節(jié)，晚飯都在八點之后，十點多開始寫作。
同樣，戴奇的時間也極為固定，凌晨三點半，前后不會差五分鐘，車燈就會亮起。晚上六點多，準(zhǔn)時離開。吃過午飯之后，他會出去一趟，花上一兩個小時的時間。
基本上，戴奇回來的時候，正是陸雪要睡的時候，戴奇去酒館的時候，正是陸雪構(gòu)思故事情節(jié)的時候。
戴奇置辦的東西還挺稱心，給這個原本簡陋的年節(jié)添了不少喜氣，當(dāng)陸雪貼上紅金的大對聯(lián)、踩著陽臺茶幾掛上大紅燈籠、擺下不會有第二個人吃的果盤，別的不說，讓一切有了一個很鮮明的“分隔符”。
這和從前的年都不一樣，那時候她只是看著，就像生日夜的篝火，寫著一臉的“世間的悲喜與我無關(guān)”。
可是過去的這一年，讓他們深刻領(lǐng)會到，紅塵之中沒有瀟瀟灑灑，他們疲于應(yīng)對又分不出誰錯誰對。
舊時說，年關(guān)年關(guān)，欠租過關(guān)、負債過關(guān)。
又是辦年貨、又是買雙份，陸雪忽然明白相見的那天戴奇為何那般熱忱了。他比自己想得更早了些，就此過了這個關(guān)，好好過一個年，與過去揮揮手，與煩擾說再見。今天是今年，明天是明年。
念及此處，像在酒吧里聽到了煞為入心的一首歌，特別想給那臺上人送一束花。
她是要感謝戴奇的，也想用一種方式表示甚合心意，可越是琢磨越是覺得似乎還少了點什么。
一件件數(shù)過年貨之后——
等等，我的藍煙花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