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袍與英男二人離了碧泉寺,攜了歡喜和尚的肉身往陰山北峰之巔前去。晨起雪
停,一掃往日陰霾蕭索之景,青山白頭,萬枝掛瓊;一輪紅日懸于碧空,積雪熠熠,冰掛爍爍。空氣冷而潔凈,鼻中熱氣呼出即成白氣,兩人一前一后行于山脊,遠(yuǎn)觀恰似煙桿一般,頗具趣味。一路除二人外無他人行跡,顧盼流轉(zhuǎn)時,相對卻無言。
二人行了三個時辰有余,景致雖好,因二人心中有事牽掛,中間不曾休息只仆仆前行。且喜兩人未時便至,將歡喜和尚入定之身至于洞內(nèi)長廊盡頭懸臺之上,二人打掃潔凈跪拜便出,到了洞口,正至酉時。寒凝洞位于北峰,卻朝向西南,正當(dāng)夕陽緩落暉光萬里之時,雪頂皆染成橘粉色,別有一番風(fēng)味。
“英男,走了大半日,你累了么?前邊有背風(fēng)巖,我們在那休息片刻”,綠袍說罷,便前行引路,行了二十步有余便到,巖石上端突出彷如天然形成的屋檐一樣,“我們便在這里休息?!?p> 英男仍定定地往向遠(yuǎn)方斜陽,閉口不言。
“英男,英男”,綠袍喚了幾聲后,英男方逆光回首沉默如舊,“你還在為歡喜和尚離世之事傷心?”
“不是”,英男緩緩走到綠袍面前,“既要成佛成仙,必先身死,這無疑是幸事一件。我感嘆雪后的陰山真美,而我以前從來不曾注意過;美景不長存,惜人生苦短,即便......”
“即便什么?人活著,是無聊與痛苦,此消彼長。美需要鑒賞,正如人生的意義是賦值的過程?!?p> “人活著沒有義務(wù)一定要追求意義、價值和目的,人活著就是活著,微渺如塵。幸福與快樂,比如現(xiàn)在,不需要邏輯的推演,夕陽灑落便美妙無比?;钪灰欢榱顺晒??!?p> “你歷經(jīng)過痛苦,我也一樣,不是嗎?對于一個從未經(jīng)歷幸福的人,我又怎么會知道幸福的概念?又如何體驗到它的滋味與感覺?”
“所以你自負(fù),超出你認(rèn)知的事物,你便不相信它的存在,是么?”
“所以你自尊,對于你堅信的事物,你從不放棄,不管它能不能實現(xiàn)?!?p> “如果所有的事情都需要結(jié)果,活著必然是痛苦,沒有人能做到實現(xiàn)所有的目標(biāo),有幾人能永遠(yuǎn)地承受目標(biāo)落空的苦楚?心中有方向,我已不再對結(jié)果執(zhí)著?!?p> “天色欲晚,夜間行路恐有不便。我知道左邊山頭有一崖洞,我倆前去,明日再下山吧。那崖洞有一溫暖水源,常年不斷,今晚月色正明,是你所稱的美妙無比?!?p> “你竟這樣留意過?”
“哈哈哈,我為什么不能留意?只是放在心里,有些事情,不足為外人道也?!?p> 言畢,二人已步至崖前,英男并未見到所謂崖洞,便說:“你又在騙我嗎?我可沒有見到有什么崖洞?!?p> 綠袍未答話,直將英男攬抱飛身而下,山崖下果有一洞,洞側(cè)竟有流水汨汨,在月光照射下有熱氣蒸騰,二人立在洞首,因溫泉水之緣故,洞邊氣候與別處不同,暖如初春。英男見水流薄霧,更有鵝黃梅花與純白蘭花齊放,幽香沁心,如臨仙境,不由輕輕感嘆一聲。綠袍接了前話,說道:“我什么時候欺騙過你?即便有,也便讓它過去罷了。”
說罷,綠袍引英男入內(nèi),見有兩處石床,觸之竟有溫?zé)嶂?,英男不由欣喜異常,二人分了吃食便各自躺下。英男正欲休息,卻發(fā)現(xiàn)歡喜和尚包袱內(nèi)隱隱透出光亮,也便解開包袱,見一糯米團(tuán)似的東西,伸手去摸它便躲閃,始終是觸不到。綠袍見此,問英男道,“你可曾聽說過軟香白玉?”
“不知,那這包袱里的是白玉?”
“瞧著似是,軟香白玉系煉化而成。它的母身系智光大師生前所戴漢白玉,智光大師每逢春三月,便將它置于寺中靈泉,由酥融溫暖的春水滋養(yǎng)它。如此過了七七四十九年,這玉塊也便溫潤如斯,歡喜和尚是虛云禪師的弟子,而虛云又是智光門下,想必因此傳承。”
“那這塊玉于我又有何用?”
“哈哈哈哈”,綠袍本坐臥石床上,也便起身,又突然放聲笑將起來,走至洞外,對英男說道,“你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