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已經(jīng)將面吃進肚里。
一下子沒人說話，席尙景開始動筷，擺上桌的右臂碰到時音的左臂肌膚，她也輕輕地提筷子。
法麗莎正在此刻說：“在座各位給我個初次下廚的面子，動了筷子別急著停，碗見底了才好?！?p> 味道一碰上面條沾著的醬汁就受不了，時音吃是吃了，止不住咳嗽一聲。
桌上每一個人吃完面后的表情都有些古怪，席郡御抽嘶一張抽紙巾，紀伯倫眼淚給嗆出來，法伈掩著嘴看別處。
剩余的人不是悄悄望別人碗里的面，就是低著頭一聲不吭地嚼面條。
但是席尙景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變化。
面條硬得跟橡膠一樣，排骨外熟內(nèi)生，湯又辣又腥還有奇怪的酸味兒，他對這些都視而不見。
時音注視法麗莎，法麗莎抱著臂，眼里諱莫如深。
可是一桌子沒一個人提這一點，法麗莎問身邊的裴染：“怎么樣？”
裴染懵了一秒，清了清嗓子說道：“就......還不錯。”
旁邊的女生附和：“其實……手藝很好的。”
法麗莎聽完，微笑著看時音：“你覺得呢？”
正好，席尙景的手機響，他從剛才為止就埋頭吃面不參與話題，這會兒放筷抽紙巾：“我去接個電話?！?p> 他碗里的湯面已經(jīng)少了一半，時音看著他走，法麗莎也目送著他的背影，等到他走進一個僻靜的房間，才將視線放回到時音身上。
“你看，”席尙景一走她就露出真態(tài)度，當著一桌人對時音說，“這就是我跟你的區(qū)別?！?p> “區(qū)別?！睍r音平淡地重復(fù)。
法麗莎把雙肘擺到桌面上：“你要把自己弄到近乎完美才敢出現(xiàn)在他面前，容貌，廚藝，各種表現(xiàn)，你每分每秒都要極盡所能地去取悅他，而我即使用最難吃的東西招待他，他也一句話都不會說，因為他買我的面子?！?p> “法麗莎，”時音放筷，也豁開了講，“我告訴你，這一桌子的人包括他，今天之所以不說，都不是買你面子，你想多了，這是每個人的教養(yǎng)?！?p> “哦，”法麗莎笑了笑，別頭問他們，“那你們覺得，為了獨占男朋友而毀掉男友交際圈的這種女人，有風(fēng)度嗎？”
“想賴著異性好友，處處證明自己跟他女朋友的高低區(qū)別，甚至有意做些，讓人誤會的舉動，有意思嗎？”
“我覺得很有意思，”她將雙手拍上桌，“因為你就是不如我?！?p> 咔——房門開。
席尙景這通電話結(jié)束地很快，朝這邊走過來，一整桌的氣氛回到他走之前的狀態(tài)，法麗莎重新靠上椅背，只有時音依舊盯著她，心口淺淺地上下起伏。
那些男男女女們有人倒吸一口氣，剛才一句話不說，現(xiàn)在即刻相互陪笑活絡(luò)氣氛，每一個人都在幫法麗莎粉飾太平。
時音的膝蓋不方便，沒人扶就無法自己站起身，她只能一言不發(fā)地坐在原位。
席尙景坐她身邊后突然把她碗里的面倒進自己碗里，說：“你不吃辣。”
時音看向他，法麗莎的驕傲神情產(chǎn)生變化，一桌子人面面相覷，只有紀伯倫笑一下。
他面不改色地低頭吃面。
法麗莎輕輕地皺起眉，席尙景沒用幾分鐘就把這兩人份的面吃完，氣氛近乎僵化，他旁若無人地抽紙巾。
他睨一眼法麗莎：“你跟我過來?！?p> 經(jīng)過廚臺的時候他順手拿了杯清水，開了一處房門進去，法麗莎深吸一口氣，離座向那房間走去。
法伈撐著下巴朝席郡御看一眼，席郡御旁若無人地說：“世界大戰(zhàn)開始了！”
......
房門關(guān)上，席尙景低頭放杯子，法麗莎說：“你不要背對著我。”
“知不知道為什么把你叫到房里來?！?p> “你有不能當著時音的面跟我說的話?！?p> 他單手放進褲袋，與法麗莎近距離地面對面，問她：“你對她不太禮貌，你察覺了沒有？”
“我對你的每一任女伴都是這個樣子?！?p> “她不是女伴，她是我女人?！?p> “那又怎么樣？”法麗莎直視他的雙眼。
“你平時再怎么口不擇言我都隨你，但你對她尊重點，她不像我跟你從小玩到大，像兄長一樣事事讓著你?！?p> 法麗莎不說話。
“我有私人生活有愛人，將來我還會有自己的家庭，你該學(xué)會把空間區(qū)分開，我們的關(guān)系要保持在尊重對方愛人的前提下?！?p> “席尙景，”她慢慢講，“我對你喜歡的女人發(fā)脾氣，你不高興了是嗎？”
“發(fā)沒發(fā)你心里清楚，故意刁難她，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席尙景反嗆她。
法麗莎抱臂：“那我現(xiàn)在也不高興了?！?p> “外面那么多人，找你的朋友哄你。”
席尙景走到門口。
法麗莎立刻回頭：“你這就要走了？我今天是過分，但我說的都是實話，那個時音只是時時刻刻在取悅你罷了，她根本就沒資格做你女朋友！”
他停下，說：“我剛認識她的時候，她每天都看我不順眼，總是跟我對著來，我第一次吃她做的東西，是別人剩下的，我跟她表白完她有幾天沒理我，那幾天我像傻子一樣做什么事都怕她嫌棄，她愛不愛我只有我自己知道，不用別人來幫我評價?！?p> 法麗莎怔在原地。
“還有，”他把手放上門把，“擅自拿我的手機給她打電話這種事別有下次，我女人最近本來就在跟我鬧情緒，我心情很不好，我現(xiàn)在很想跟她好，你這樣她會亂想，我哄不好?！?p> 說完，他開門。
時音循著開門聲看過去，席尙景出來的同時，法麗莎跟在他身后生氣地講：“但我只知道你曾經(jīng)有一段時間不想提起關(guān)于這個女人的一點事情！我知道她和誰有關(guān)系！遲早有一天你日日夜夜打下來的帝國一定毀在她手里，間接或者直接！”
所有人都聽到這番話，所有人都驚訝地盯著這場有史以來法麗莎與席尙景的第一次正面分歧。
他今天的面子已經(jīng)給足了，法麗莎卻超乎往常的不理智，時音被周遭的幾個女生打量臉色，她沒有表情，保持原樣安坐著。
法麗莎接著講：“席尙景，你的心根本就不該浪費在所謂的情愛上，她沒家世沒身份，跟你在一起幫不了任何忙，也起不了任何作用！”
“她不需要，”他很快正面回應(yīng)，對著法麗莎的雙眼，也當著所有人的面告訴她，“我現(xiàn)在的努力，現(xiàn)在的無情，現(xiàn)在的狠辣，就是為在將來獨立做一個決定時不被任何人插手，即使這個決定荒謬無道也不敢有人反駁與干擾！現(xiàn)在我就告訴你，這個決定就是我要娶她?！?p> 他走了兩步，又回身補充給法麗莎：“你剛才說的那種人是伙伴！而她是我的愛人?！?p> 公寓內(nèi)的空氣十分沉重，時音依舊坐在原位，席尙景到她椅旁，拿起她外套，扶她手肘：“我們回家。”
法麗莎站在原地看著他們，一桌子的人都像啞巴一樣不說話。
席尙景帶著她進電梯，時音本來習(xí)慣性地用手扶電梯壁，被他將手握到手心，整個人也朝他的懷里傾，他把她的整個身體都保護住了，不需她出一點力。
時音頭靠著她的胸膛，吸了吸酸澀的鼻子，席尙景吻了吻她的頭發(fā)，耐心地哄著她：“不生氣了，嗯？”
時音點了點頭。
車子駛回別墅的路上，兩人始終沒說話，席尙景單手掌方向盤，時音看著車窗外景色。
正行駛到一處沿海公路上，雨停了，魚肚亮的天色與深邃的海面行成一道旖旎的晚暮風(fēng)景，輕風(fēng)徐徐，她眼睛內(nèi)被染上一層夕陽光。
“停一下?！彼p輕說。
他轉(zhuǎn)方向靠路邊停，時音依舊看著風(fēng)景，他陪她看，夕陽光透過玻璃照進車廂，時光靜好。
兩人的手不知什么時候，由誰先主動握起，等到十指相握的時候，時音終于將視線從海面收回，回過身子靠近主駕駛，在他的嘴角輕輕地吻一下。
安靜的兩人空間內(nèi)，她的主動表現(xiàn)得很清晰，近距離地看著他的雙眼等他的反應(yīng)，等到稍微離開一點，他把她的后頸扣住，兩人嘴唇再次緊碰。
一個星期冷戰(zhàn)后的情感，從這個動作開始猛烈釋放，窗外車子呼嘯而過，夕陽西下，時音從坐著到撐起身子，從安分待在副駕駛到傾身攀上主駕駛坐他腿上，長發(fā)散落在兩人交纏的嘴角，又瞬間被他揉在掌心，時音攬緊他脖子，他則騰出一只手保護她的右膝，車廂越來越顯狹小與悶熱，后來一不小心撞到方向盤，車子長鳴一聲！
席尙景把她從方向盤抱回來，車鳴才停止，兩人喘氣，時音低頭抵著他的額講：“今晚別走?！?p> “好?！?p> 她抱緊他，直到后來膝蓋實在撐不住，身子由他護著往旁邊退，重新回到副駕駛。
剛落到原位，他下車繞到時音這邊的車門，咔一聲打開，把她從里面拉出來。
一出來空氣都不一樣，旁邊是大海與夕陽，席尙景把她擁進懷里，時音身子都被他提起來了一點，仰頭看他，就與他濃濃地相吻，海風(fēng)吹過兩人周身，帶起長發(fā)與衣擺。
終于解凍了。
那個傍晚別墅的氣氛都不同了，然后那天很早就上樓睡覺了。
接近零點的時候被一封手機短訊聲吵醒，臥室窗簾全拉一片漆黑，只有床頭的手機屏幕光亮著，席尙景在她完全清醒前拿了手機，時音將腦袋枕到他肩膀上，困倦地問：“誰這么晚？”
沉默的半晌里，他在看短訊，過了會兒回答：“法麗莎。”
她睜開眼。
……
早知道法麗莎不會這么輕易就放下的。
凌晨一點的警局，人煙稀少，法麗莎一人坐在靠背椅子上，坐姿略顯傲慢，值夜班的警察與她隔著一個桌子聽報案人講述經(jīng)過，而她將雙腿擱在茶幾上，扣著額頭冰冷地望著警察身后的窗戶。
報案人是一位臉很臭的中年女士，身后跟著兩名同行的彪悍男子。
時音進去就聽見她大聲抱怨：“點了一桌子呢！最貴的都讓她點了！每個菜都夾那么一筷子，吃到我們十一點半打烊還沒完，讓她付賬吧她不理人！看她穿戴那么得體萬萬沒想到會吃霸王餐！這個月僅有的兩條大眼金槍魚也給她做刺身了！她動都沒動！”
警察筆錄做到一半，察覺到時音，隨口問：“家屬？”
“朋友?！?p> “我不認識?！狈惿徛負Q了個坐姿，將左腿疊到右腿的上方。
“瞧！一直就這態(tài)度這語氣！”中年女士憤恨地喊。
“他已經(jīng)睡了，所以你的事我來處理?！睍r音在喧嘩中淡定回應(yīng)，看向中年婦女，“現(xiàn)在和解可以嗎？她吃晚餐費用，我照兩倍賠償給你?！?p> “喲，兩位看上去都是大戶人家小姐啊，一個個都養(yǎng)得精致，怎么，霸王餐你說吃就吃了，哎不吃就不吃了？你知道她除了不付錢還干嘛？她把我一個大廳的客人都弄走了，包場呢！人吃到一半讓人走，都是我給賠的！”
“那么，按照餐廳平時一天的營業(yè)額來賠償，可以嗎？”
法麗莎低低地哼笑一聲。
“能和解最好?！本煺f。
“我不想和解。”法麗莎講。
餐館老板娘站起來就想沖上前，被警察喝止住，時音看著法麗莎玩世不恭的模樣，告訴老板娘：“不好意思，讓我先單獨跟她講幾句話?！?p> 時音走到她跟前，附身到她的耳旁：“大酒店大餐館都知道你大小姐的名聲，巴不得送你一桌子山珍海味，但人家這個是小本經(jīng)營的個體戶經(jīng)不起你折騰，也不認識你，你想進局子她就送你進局子，你動動手指就能解決的事偏偏要告訴席尙景一個人，抱歉，他避嫌，深夜不單獨見其他女人，所以今晚這事兒，不是我給你解決就是你家自個兒解決，要是愿意你也可以選擇在這住一晚上，正好熬熬你這硬脾氣，我是沒關(guān)系。”
說完了，法麗莎臉色毫無變化，時音接著來到老板娘面前：“我再單獨跟你說幾句話好嗎？”
兩人背向法瑟走了幾步，她開始說：“其實阿姨你心里也有譜，看得出她不是真心要吃霸王餐，只是恰好跟朋友鬧別扭鬧到你這兒來了，不信你看一看她身上的衣服和首飾，沒一樣比您家餐館身價低的，她這是態(tài)度不對，我替她道歉，今天的事兒我們私下里和吧，我一定不虧阿姨?！?p> 一口一個阿姨表現(xiàn)出了客氣，字里行間又暗示法麗莎的雄厚背景，知道法麗莎這脾氣一定硬到底，所以只能軟硬兼施地讓這位老板娘主動作罷。
老板娘別頭打量法麗莎從頭到腳的矜貴著裝，又回過頭來觀察時音的精細模樣，轉(zhuǎn)換口氣：“喲，兩位倒還真是有門面的人，你比她好，她早跟你一樣態(tài)度……”
時音按她的手背，要她見好就收。
反正賠償一樣不少，還比平時多賺一倍，這位女士也就作罷，喊人打道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