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縣鹿臨鎮(zhèn)。
深秋午后,療養(yǎng)院里的綠植被籠罩在金色的暖陽中,散發(fā)出勃勃生機,絲毫未顯秋日寂寥。
陳羽沫終于鼓起勇氣踏進了這家腦外療養(yǎng)院。
穿過樹影斑駁的林蔭小道,最后拐進主樓。
她那晚從宋言那里聽說了蘇揚的事,震驚之余,更多的是不敢相信。
她不敢相信像何玲玉這樣的知識分子會做出這種腌臜之事。
正值午休時分,樓里安靜得令人感到心慌。
服務(wù)臺,正在吧臺后午睡小憩的護士被細聲細氣的詢問聲喚醒。
聽聞對方是來看望蘇揚,但她從未見過這個女孩,便多問了幾句。
陳羽沫稱自己是受他妹妹蘇黎所托來前來探望,護士這才拿出登記表做了登記后為她指路。
“不過現(xiàn)在是午睡時間,如果他睡著了你最好不要吵醒他!”護士補充說道。
“我會小心的,謝謝?!?p> 301房間門口,陳羽沫透過門上小塊的玻璃往里看去,隱隱約約只能看到床上被光影勾勒出的身形。
她努力地克制著自己顫抖的手去推開那扇門,而后脫下腳上的高跟鞋提在手中走了進去。
近看,床上的少年面容依然如昨。
盡管陳羽沫與蘇揚只有一兩面之緣,但她似乎對那個愛笑的陽光少年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也許是內(nèi)心的惻隱之心讓她感嘆命運的不公。
可是,她明明記得陸向晚提起過這個人,他說他是有可能被治愈的,為什么現(xiàn)在他還會躺在這里?
所以......
宋言說的情況真的存在?
他真的是因為何玲玉才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
陳羽沫怔怔地盯著眼前少年,內(nèi)心像是打翻了調(diào)味瓶,一時五味雜陳。
如果他是因為何玲玉才會變成這樣,不就等同于自己也是兇手之一了嗎?
不知何時,床上的少年睜開了眼,那漆黑的眸內(nèi)澄澈透明,如同倒映著星辰的泉水,不帶一絲雜質(zhì)。
“姐姐,你是來看我的嗎?”
失神中的陳羽沫回過神來,對上那雙一塵不染的黑眸時,心臟的柔軟處被狠狠地扎了一下。
她不知道自己此時是什么表情,笑得究竟是好看還是難看。
她管不了這么多!
“蘇揚,我是你妹妹的朋友,你還記得我嗎?”
少年還是那么愛笑,他咧著嘴巴,一口大白牙在暖陽下閃閃發(fā)光,彎彎的眼角透出的暖意比秋陽更甚。
“我不記得你,但你是妹妹的朋友,我喜歡你!”
......
與此同時,原本正和影視公司代表談合作的蘇黎突然接到療養(yǎng)院打來的電話。
得知陳羽沫在鹿臨鎮(zhèn)療養(yǎng)院,她花了好久的時間才使自己平靜下來。
她為什么要去看蘇揚?她是怎么知道的?陸向晚有沒有知道?
這些問題徘徊在她的內(nèi)心,導(dǎo)致她接下來的合作細節(jié)都沒有認真在聽,全部由她的編輯一手操辦下來。
結(jié)束后,編輯看她臉色不好,問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還是對剛簽下的合同有什么不滿。
蘇黎搖了搖頭,只說自己最近有點累了想早點回去休息。
編輯沒再多言,說了幾句關(guān)心的話之后就將她送出了會議室。
在她臨走前又囑咐道:“阿貍啊,如果實在太累,就放慢一點節(jié)奏吧,別把身子弄垮了!”
蘇黎點頭,而后心神不定地進了電梯。
從公司大樓出來,她立馬給陳羽沫打去電話,不過她忘了對方還處在失聯(lián)狀態(tài)。
她匆匆忙忙回到家收拾了一些東西,訂機票準備飛去西川時,陳羽沫主動聯(lián)絡(luò)了她——
“蘇黎,對不起。”
這聲突如其來的道歉令蘇黎一時懵在原地,對方接下來所說的內(nèi)容她也聽得云里霧里。
沉默許久,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陳羽沫,你去療養(yǎng)院做什么?”
陳羽沫問她能不能私下見一面,不讓任何人知道。
蘇黎猜不透對方的心思,只是提高了內(nèi)心的警惕,“你到底想干什么?”
“蘇黎你不要這么緊張,我不會傷害你的家人,我只想私下跟你見一面,就像我們上次見面那樣!”
思考了幾秒鐘,蘇黎問她在哪。
“下周一下午兩點,我在城市陽臺的Nimo咖啡廳等你!”
陳羽沫說完,不等對方答應(yīng)與否就掛掉了電話并關(guān)機。
現(xiàn)在的她需要更多的時間去消化自己這幾天了解到的一件事。
夕陽悄然西沉,鹿臨鎮(zhèn)這座慵懶的小鎮(zhèn)沉浸在一片日落而息的祥和氛圍中。
蘇家小館門口排起了長長的隊伍,采買完的顧客離開時個個都帶著滿足的笑容。
輪到陳羽沫的時候,黎敏帶著友善的笑容問道:“姑娘第一次來我家吧?要不要試試我家的招牌醬鴨?”
陳羽沫微怔了幾秒,而后點了點頭道:“那給我來點吧!”
一旁,蘇勁一邊動作麻利地挑了只醬鴨放到案板上剁了起來,一邊問她幾個人吃,她說就只有自己一個。
蘇勁抬眸看了她一眼,而后挑了幾個最好部位的肉給她裝好。
陳羽沫注意到了這個細節(jié),付錢時她隨口問道:“叔叔,您把好的肉都給了我,那剩下那些怎么賣???”
“放心吧,剩下的都是些骨架,我們會送到鎮(zhèn)上的流浪動物收容所,不會賣給其他客人的。”黎敏在一旁開口道。
陳羽沫接過餐盒道了謝,蘇勁還熱情地囑咐她吃的時候千萬別放微波爐里加熱,會影響口感。
小館忙過這一陣,二老得空休息時發(fā)現(xiàn)方才的女孩還在門口尚未離開。
黎敏察覺到了籠罩在她身上的那股低迷之氣,便繞過長柜臺走了出去。
“姑娘,你是有什么事嗎?”
“阿姨,其實我認識蘇黎?!标愑鹉瓟恐佳坌÷暤?。
黎敏一聽對方認識自己的女兒,更是熱情地將她拉進店里坐,又吩咐蘇勁給她拿些喝的。
看著眼前連自己身份不過問的蘇家二老,陳羽沫內(nèi)心涌上更多的歉疚。
很久以前,她就知道有蘇黎這么個人存在于陸向晚的世界。
但是,受何玲玉的影響,她總覺得這一家就是小門小戶的市井之徒,所以從未將蘇黎這個情敵放在眼里。
大概也正是被何玲玉這種深入骨髓的門第之見蒙蔽了雙眼,她總是自視過甚,忘了去思考自己的想法和三觀究竟是否正確!
如今,看到被傷病折磨卻依然笑對生活的蘇揚,看到如此淳樸熱情的蘇家二老,再回想如今她看到的蘇黎......
她仿佛瞬間明白了一件事——一個人的修養(yǎng)與門第無關(guān)。
從蘇家小館離開,她對曾經(jīng)的自己產(chǎn)生了厭惡。
她連夜乘坐大巴車回到西川自己家里,態(tài)度認真堅決地對父母說道:“爸,媽,我想出國繼續(xù)深造?!?p> 失聯(lián)了好幾天的女兒突然回到家里說出這樣的話,舒婉瑩以為她是受了什么刺激才會如此,立馬上前安撫道:“沫沫,你在說什么呢?你何阿姨昨天剛給我打電話商議婚事?!?p> “老陸那邊也跟我提起了,沫沫你突然這是怎么了?是那小子又惹你生氣了?”陳石也附和道。
陳羽沫的情緒異常平靜,思維也像是換了個人似的,她對父母說:“以前,我可能一直沒有長大,一直活在把陸向晚視作白馬王子的青春期,她是我夢想中的另一半,但生活和夢想不一樣,我也不能一直生活在夢里?!?p> 她越是這么平靜,舒婉瑩就越是感到不正常,她緊張兮兮地上前摸了摸女兒的額頭,“沫沫,你這是怎么了?你不要嚇?gòu)寢屟?!?p> “媽,你不用擔心,我就是突然想通了!向晚他不喜歡我,即便他在何阿姨和陸叔叔的逼迫下娶了我,我會幸福嗎?難道我這輩子就只能看著自己的丈夫活在對另一個女人的念念不忘中嗎?”
二老半晌未開得了口。
陳羽沫繼續(xù)說道:“我也不想勉強自己與不喜歡的人結(jié)合,所以我不要陸向晚了,但也希望爸爸不要勉強我和劉書記的兒子在一起?!?p> “那你非得出國?”陳石問。
“是啊,反正文學(xué)院的工作我都辭掉了,一直這么無業(yè)飄著也不是個事,我想再去國外學(xué)習(xí)一些西方文學(xué),將來回來還能繼續(xù)從事我熱愛的工作......”
陳石聽完女兒對自己未來有條不紊的規(guī)劃,他表示贊同。
“只要你能夠下定決心,爸爸支持你!那個陸家小子還是劉家小子的,就讓他們?nèi)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