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虛!”
聞言,李傾搖頭道:“你退不退,跟我半毛錢關(guān)系都沒有?!?p> “要是你輸了,給我二十萬當學費,不過份吧?”
不是要講規(guī)矩么?
規(guī)矩他也懂。
這種點撥別人肯力的行為,那是教學,教學自然就要收學費。
法不輕傳!
嘶......
一句話,便讓周圍響起無數(shù)倒吸冷氣的聲音。
這小子不但狂,而且瘋了。
竟然還想收林老的學費。
這不是失心瘋是什么?
“小伙子,我勸你好自為之!”趙遠誠也露出明顯的不悅之色。
眼看著要撿一大漏,資產(chǎn)翻倍,卻被李傾胡攪蠻纏,任誰都開心不起來。
“我說你哪來的勇氣在我面前大放厥詞,原來是為了錢?!绷种粮菨M臉不屑:“我要是不答應,別人還當我欺負你。”
“二十萬,趙老板做證!”
他根本就沒想過自己會輸。
古玩行靠的是經(jīng)驗,他家學淵源,幾十年下來過眼的真東西至少上千件。
李傾呢?一臉稚嫩,就算從娘肚子里接觸古玩,也不過十數(shù)年。
根本不放在他眼里。
之所以答應賭注,便是要當著眾人的面,好好教訓教訓李傾。
讓他給自己磕頭下跪,挽回剛才一時不察丟失的面子。
“青花瓷,是一種釉下彩瓷,始于唐宋,盛于元朝。”李傾雙手一負,身姿畢挺。
瘦弱稚嫩的臉龐,自然放松,身上散發(fā)著一股讓人心驚的自信,侃侃而談:“到明代,青花成為主流,宣德年間更是發(fā)展到巔峰。”
“你手上這支盤子,名為青花梵文蓮花式盤,其原型確實出自萬歷年間。”
“其款形為蓮花,內(nèi)外三層,各16瓣,花瓣皆用青花勾勒,加飾紋點?!?p> “上層里面畫勾云紋,外壁繪折技花卉,間書梵文八字?!?p> “盤心飾一‘佛’梵字,周圍畫如意云頭紋。”
“不但底款逼真,連雙圓圈都有,就連包漿、開片都跟仿的唯妙唯肖?!?p> “不得不說技藝精湛,這種水平放眼這個時代,足可堪稱大師級別?!?p> “看樣子是專門為了讓行家打眼?!?p> “但就算做的再天衣無縫,依然有兩處破綻!”
李傾這番話,聽的眾人面面相覷。
本以為這小子只是信口開河,沒想到還真有兩把刷子,對青花并不陌生。
不過這些也只是初級知識,份量還遠遠不夠。
“瓷器鑒定,無非款形紋飾,包漿開片,你既然說這些都沒問題,那又哪來的破綻?”林成臉上的不屑更濃,李傾說的這些對他來說只是小兒科。
只有一直沒說話的攤主,這時卻眼皮輕跳,臉色難看至極。
“我只說逼真,什么時候說過沒問題?”李傾冷冷一笑,伸手拿過青花盤,翻開足底道:“明萬歷官窯署款眾多,款識多以‘大明萬歷年制’六字兩行楷書為主,兼有篆書,多用青料書寫。”
“前期青花官窯款色調(diào)濃艷,中期除部分濃重外,大都出現(xiàn)淺淡或灰暗色調(diào)。”
“款識布局繼承嘉靖官窯遺風,字與字間的距離寬松,有的上以覆蓮映襯,下以折技蓮花托護,好像一塊招牌?!?p> “有的則用花形來表現(xiàn),字體端莊中寓瘦勁,但寫款時卻會橫劃輕,豎劃重,顯得拘謹刻板?!?p> “但你看此盤,字里行間十分隨意,給人靈動十足的感覺?!?p> 說到這,林成的臉色猛地變了下,喝道:“胡說八道,難道美才是假,丑才是真?”
“天底下沒有這個道理!”
眾人紛紛點頭,藝術(shù)品本就以美取勝。
李傾不慌不忙答道:“我說過,仿制此盤者,技藝精湛堪稱大師,他的字遠比工匠來的灑脫靈動?!?p> “但恰恰就是這一點,便與真品不符!”
“不止底款,還有紋飾也是一樣!”
“萬歷青花,紋飾華麗繁縟,像這種盤類,必是內(nèi)外滿飾圖案,畫面顯得擁擠而凌亂?!?p> “筆法上早期近似嘉靖,線條頗細,有深清陰陽之分,晚期則簡單草率,開創(chuàng)了淡描技法?!?p> “我們不提題材,光是這盤子細條過于流暢、布局過于合理,便與真品大為不同?!?p> “古玩之所以稱為古玩,表現(xiàn)的便是當時匠人乃至社會的風貌?!?p> “如果單純以美為貴,那隨著現(xiàn)代工藝不斷發(fā)展,我相信單論美學一點,不知勝古人多少倍!”
“這是文化,更是傳承,你自詡浸淫古玩一輩子,連最簡單的道理都不懂?!?p> “一夜障目,認知淺薄,不是瞎是什么?”
說到最后,李傾的聲音猶如炸雷一般,在林成腦袋里轟然炸開。
炸的他表情徹底凝固,手腳發(fā)軟。
身體猛地一晃,要不是趙瑜及時扶住,當場就栽倒在地了。
臉色煞白,雙眼神采漸失,嘴里喃喃自語:“不可能,這怎么可能...”
“我打眼了,是我打眼了...”
“我連這點道理都不懂,我是瞎子....”
剎那間,仿佛老了十歲,神情恍惚。
一輩子的認知,在這一瞬間被李傾摧毀殆盡,可想而知。
“林老師!”趙瑜滿臉擔心,輕輕喚著。
趙遠誠臉色發(fā)緊,眼神復雜,不知在想著什么。
只有那攤主,已經(jīng)收拾東西,趁著眾人注意力都集中在林成身上,悄然無息溜出人群。
臨走時,恨恨瞪著李傾,眼里充滿著怨毒跟恨意。
暗暗發(fā)誓:“小子,你敢壞我好事,給我等著!”
他為了設(shè)計趙遠誠,處心積慮,可萬萬沒想到,竟然被一個十幾歲的小孩看出究竟。
趙遠誠他不敢得罪,但李傾他可沒個顧慮。
似乎是趙瑜銀鈴般的聲音起了作用,林成的眼神逐漸聚焦,掙扎著站起。
老臉滿是慚愧,眼神掙扎了良久。
終對李傾抱拳躬腰,行了個大禮:“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我林成有眼不識泰山,大師,受教了?!?p> “答應您的二十萬,我立刻讓人打進卡里,就當是我的學費?!?p> 這一刻,他悟了。
一生為顧名聲,可名聲卻讓他不得寸進,當最在乎的東西被粉碎,留給他的只有兩個選擇。
要么羞愧而死,要么放開心胸接納自己的無知。
為了不死,他選擇了后者。
畢竟是經(jīng)歷過大風大浪的人,這一點轉(zhuǎn)變,甚至讓李傾都覺得吃驚。
更何況圍觀的普通人。
個個目瞪口呆,再看李傾的眼神已充滿著敬畏。
能讓林成這樣的大家以弟子之禮相拜,并當眾認輸?shù)娜?,怎么可能只是個十幾歲的孩子。
這是個奇跡!
用不了多久,整個舒州的古玩圈,將會被這個奇跡徹底震翻。
而他們,有幸在現(xiàn)場見證了這足可載進歷史的一幕。
從此,舒州古玩行。
要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