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杜鵑落了之后，林寶泉和堡里幾個長輩商量著要在薩哈連開個藥鋪。
“寶泉，你說咱整這個是不是太冒險了？城里頭那老些個藥鋪，咱能整過人家么？你忘了薩哈連最有名的中合堂那是吳大舌頭的相好的姐夫開的！其他的藥鋪都讓他們家擠兌完了，只能在夾縫中生存，去年落雪前兒咱最后一次去薩哈連遇到的事你忘了？老毛子提著槍攆著咱們要搶走咱的藥材，到了毛兒都沒剩！咱辛苦一年全堡子人的努力全便宜這幫王八羔子了！就每年去個一兩回都心驚膽戰(zhàn)的，你還要在賊窩里安家？你小子想錢想瘋了吧！”
錢老爹手里的煙桿將桌子敲得鐺鐺響，臉紅脖子粗的罵個不停。
“老爹，如今這天兒已經變了，老毛子在薩哈連也囂張不了幾天了。長友給俺寫的信里說咱上次回來后沒多久雙盛和的總經理跟老毛子徹底翻臉了，要求改組公議會。誰承想這幫吃人不吐骨頭的老毛子就這么被推翻了！現(xiàn)在二毛子（俄羅斯和中國人的混血）的日子也不好過了！”
“啥？有這事？長友那是吹牛呢吧！那大街上一半的都是老毛子！”孟祖德聽了林寶泉的話滿腹狐疑。
“你瞅瞅，大侄子都比你明白！”錢老爹咳出一口老痰吐到地上，對孟祖德豎起一根大拇指，對林寶泉眼皮都不抬一下。
“俺們這些年日子挺好的，只是這胡子勢力越來越多，前兩天俺在熊瞎子嶺看到兩個小嘍啰鬼鬼祟祟過來踩盤子，見到俺就要動手，后來大黑（獵犬）把那倆王八犢子腿肚子咬穿了嚇得這倆瓜慫屁滾尿流的跑了?！泵狭滞蝗涣砥鹆嗽掝}，卻引得滿堂哄笑。
“咳，老叔們，你們別笑，俺說的正經兒的呢！”
“大黑那狗是條好狗啊，現(xiàn)在也就四五個月大竟然這么兇悍了！等這幫小崽子長大了有了后，可也得給俺老頭子兩個看家護院的?！饼R老歪捋了捋他下巴上的幾根胡子笑瞇瞇的說。
“齊大爺啊，俺西大爺送咱這幾個小畜生是為了讓他們跟咱上山打獵的，你卻就想著給你自己家看家護院，這不是辛棄疾種地，窩囊死么！”孫大偉將齊老歪一頓數(shù)落，聽得齊老歪一愣一愣的。
“二舅啊，辛齊是誰啊，他著急種地咋能窩囊死嘞？”孟祥摸著腦門問。
孫大偉愣了半天，等反應過來后一手指著孟祥一手不停的拍著桌子笑得前仰后合。
其他人也反應了過來，跟著哄笑起來。只有孫武和林寶泉繃著臉沒笑。孫武瞄了一眼滿臉懵的孟祥，訓斥道，
“辛棄疾是南宋愛國將軍，上次老胡戲班子來俺們村唱大戲，你聽啥了？就會哼兩句小寡婦！趕明兒讓你爹給你找個虎子那樣的媳婦兒，看你小子還敢不敢！”
“六月也是里，六月熱難擋，小寡婦得病倒在象牙床。黃瓜也長刺，杏兒也發(fā)黃，小寡婦沒有男人誰給我買嘗嘗？哎喲我那個天呀！”
錢誠幸災樂禍的唱了起來，他還特意掐著嗓子學著女人的聲音，唱到“哎呦我那個天呀”時還裝模做樣的拿起袖子假裝抹起眼淚來。這一番裝腔作勢的表演把一屋子人逗得前仰后合、上氣不接下氣。
“老爹，你趕緊給誠子再娶個婆娘吧！你瞅瞅這孩子現(xiàn)在，太可怕了，都憋瘋了！下次老胡來讓他給誠子現(xiàn)編個適合他的戲，讓他上臺唱去！哈哈！”
齊老歪眉飛色舞起來，被林寶泉叫來開會前在家剛喝完兩盅小燒酒，現(xiàn)在屋子里人多亂哄哄的，煙霧繚繞的，人就有些飄，孫大壯和林寶泉一直給他使眼色他都沒看出來，反問道：
“寶泉、大壯，你倆咋都眼睛進東西了？咋一直在那眨巴呢，讓祥子給吹吹？”
林寶泉氣得直翻白眼，孫大壯也是心里暗罵這個老糊涂蟲老眼昏花了，眉眼高低都不會看了。
“咳咳，說說笑笑也得有個頭，寶泉把俺們招呼到這來呢，也是有事跟大伙兒商量的，大伙兒都在這叭叭的沒完，人寶泉話還沒說完呢！”孫大壯又給外甥解圍了。
“哼，反正寶泉說這個藥鋪的事俺不同意！”錢老爹率先唱了反調。
“錢老爹、大舅、各位大爺大伯、老叔，俺們現(xiàn)在的日子過得安生了沒錯，但是俺們不能老擱這躲清閑不是，戲本里都唱了要‘居安思?！?，咱現(xiàn)在過得安生，可是外面人過得不安生，這幾年鷹嘴崖、老金溝都被嚯嚯成啥樣了？前車之鑒吶！等你日子過好了就得有人惦記……”林寶泉大聲說道。
“你等會兒，大侄子，你這嘚吧嘚半天，俺都聽困了，人家掂不惦記咱跟你去薩哈連開藥鋪啥關系？”錢老爹不客氣的開了口。
“現(xiàn)在不是光有錢就行，咱要能守住咱的家，咱得跟外面有聯(lián)系，還得有這個?！绷謱毴f著，用手跟大伙比了個槍的手勢。
“俺剛才說那兩個土匪的時候就是為了說這個事兒，結果不知道咋就岔到小寡婦那里去了！”孟林忽然一拍大腿說。
“那是你弟孟祥不認識辛棄疾，孫武說他只想著小寡婦！”不知誰提醒了一句，眾人又是笑。
“快消停點吧！這咋還有人點定（捧）呢！”孫大偉呵斥了一句，屋子里這才安靜下來。
林寶泉這才繼續(xù)道，
“槍嘛，咱堡子里總共才六把，有三把還是火銃，嚇嚇黑瞎子還行，現(xiàn)在胡子越來越多了，真要是再遇到土匪，不一定都是過江龍那樣的了！”
“那咋整，咱就不去城里賣山貨了唄！”
“不賣山貨，咱拿啥換藥換種子??？”
“誠子，俺看你不是想去換東西，你是想去換娘們吧！哈哈哈！”
“行了，你們自己心里都清楚，不管出于什么考慮，咱都不可能不與外邊來往，拋開別的不說，咱不出去不就成聾子瞎子，早晚不都被周圍土匪給啃了么！那秦檜再怎么著都有幾個朋友呢！咱成聾子瞎子了，誰幫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