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天平④劇變

　　只要是冰提出的事情，縱使是用開玩笑的口吻所表述的，夜星海也素來不舍得拒絕。

　　她從頭上琳瑯滿目的發(fā)飾中取下一枚月牙，捧在手掌上輕輕地吹了一口氣。

　　藍月煥發(fā)出炫彩的光芒，緊接著便變幻為了一柄造型均勻、極富美感的淡金天平。

　　它一出現(xiàn)，周圍的場景立即渲染上了一層星空般的光輝。黑森林被映襯得更為幽暗神秘，但每個樹梢上都仿佛掛上了一顆星辰，在淡紫的柔光下閃爍著微芒。

　　（這是……夜家的‘召喚術(shù)’——魔法道具能穩(wěn)定地輸出魔力，不必擔憂黑森林中的魔力紊亂現(xiàn)象……加上，這里離黑森林的邊緣地帶已經(jīng)很近，再過去一段路便是夜家城樓。）

　　（夜星海身上佩戴的每一件裝飾品幾乎都能當作一次性魔法道具使用，這也是魔法天賦歷代低下的商人家族能在這一代走出一位魔法師的原因之一：舍得砸錢。）

　　無論多少次目睹月-夜圣判顯形，蘭蒂斯和冰都難以遮掩他們?yōu)橹缘纳袂椤?p>　　冰雖然視力不好，卻依然能在星光的沐浴下感受到由衷的愜意和歡愉，好比是他的心中也有星辰被點亮。

　　在星海大小姐的一番操作下，天平的平衡梁傾斜向了一側(cè)，較重那側(cè)的托盤上浮現(xiàn)出一團光球，其中包裹著麥格王國通用的文字：

　　“血族領(lǐng)”。

　?。ㄌ炱椒从车氖浅钟姓邇?nèi)心深處最真實的想法，并以此為鑒，于現(xiàn)實中做出“判決”。）

　　“星海大小姐，果然一直在擔心那邊的事情啊?！?p>　　蘭蒂斯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神情。

　　要說這世上還有勸得動血族離開黑森林從而躲避災(zāi)禍的人，那應(yīng)該非夜家成員們莫屬了。

　　雖然夜星海先前主動提出要去商業(yè)街，不過隊伍里的另外兩人都對天平給出的結(jié)果毫不感到意外。三人很快又忙碌起來，先動身前去夜家城樓，再通過那里的傳送法陣進入目前正對外封鎖的血族領(lǐng)。

　　“你為什么不隨身攜帶附加傳送、轉(zhuǎn)移魔法的道具？或者……帶一張魔法地圖？”

　　“我像是那種懶到連走路都需要代步工具的人嗎？”夜星海手握天平的支柱，邊趕路邊咬著銀牙回復(fù)說道。

　　她既羞于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本心被隊友們知曉的同時，也期待著新的一年中對鄰居們的第一次拜訪。

　　“父親曾教育我：‘魔法不是萬能的，要習慣它“不在身邊”的情況’?！?p>　　“好吧，夜赫先生說得對，是吧，冰？”

　　魔法的誕生及它們在數(shù)百萬年間的蓬勃發(fā)展，都是大陸上的生命們?yōu)榱俗陨淼难永m(xù)與便利而一手爭取并推進的。不過這會兒，星海小隊中其余兩位無法代入夜星海家世背景的成員不好反駁大小姐的觀點，傳送法陣內(nèi)短暫陷入了無聲的境地。

　　好在法陣起效足夠迅速，等到了血族領(lǐng)，他們很快便將方才的無心之言拋到了腦后。

　　又是在冰天雪地中的一陣翻找，偌大的血族領(lǐng)地中竟一個人影都瞅不見。

　　花園里的植物們精神萎靡，葉片耷拉著，儼然一副許久沒人照料的模樣；幾只無主的拜特小蝠棲息在路邊的樹上，時不時發(fā)出刺耳的尖叫聲，為環(huán)境增添幾分陰森之感；城堡外墻的金屬門緊鎖著，以前在神殿屋頂上站崗、摸魚開小差的祭司們也都不見蹤影。

　　夜星海推開血族旅店的門——這家店以使用血族人擅長的“空間魔法”提供住宿而遠近聞名，可是現(xiàn)在，里面一個人都沒有，平日里坐在柜臺上的老板娘也和祭司們一起失蹤了。

　　“他們提前得到消息、跑去避難了嗎？”

　　這樣的猜測很符合代理血族領(lǐng)主的一貫作風。

　　“讓我來試試吧?！边€沒能走進旅店的冰開口推薦自己道。

　　剛才進門的時候，他因為視力不好而被門檻絆了一跤，現(xiàn)在臉色看上去更加蒼白，膝蓋那里甚至還映出了血痕，在白色衣裝的襯托下格外明顯。

　　“冰，要不……”夜星海語氣中帶著心疼，她隨手拉開旅店里的一張椅子，想要建議面前的隊友先休息休息、喘口氣。

　　但冰拒絕了她。

　　一直生活在血族領(lǐng)外的血族人主動激活了刻于血脈之中的種族聯(lián)系，旋即氣息不穩(wěn)地抬起頭，告訴隊友們他的發(fā)現(xiàn)：

　　“他們?nèi)チ俗暇矗?00個族人都在那里?！?p>　　“你們先過去吧。”他這么說，“也許會在路上遇到伯恩大叔，讓他不要過于擔心，這種‘末日’最終一定會被我們平安度過?！?p>　?。ā笆?zhàn)余波”……這個時代的人們?nèi)绱朔Q呼那場由伊蘭諾的行為作導火索的戰(zhàn)爭。作為長生種的血族在那場戰(zhàn)役中失去了大部分族員，數(shù)量急劇下降。）

　?。ㄗ詈筮€活著的只有五百名族人，這已經(jīng)是“最好”的結(jié)果了……）

　　“冰，你怎么了？我們不可能會留你在這里、自己先走?！币剐呛Ｎ⑽櫰鹈?，“而且，對血族而言，紫晶石洞是個絕對安全的地方，寒潮入侵不了那里?！?p>　　（紫晶石是類似于紫水晶的礦石，能以假亂真作為通用貨幣在市場上流通，尋常的算是假幣，稱不上值錢還違反麥格王國法律。但若是上了年份的紫晶石，其中就會蘊含巨量自然魔力，甚至能被鍛造為“圣器”——遠超于“神器”的永恒存在。）

　?。ㄑ逵幸粋€紫晶石礦洞，其中的礦藏最低年限也到了1000異時空年，不過據(jù)說只有種族里的大人物同意，洞口才會對外開放。）

　　“伯恩大叔會感應(yīng)到外界血脈的存在。”冰的眼神恢復(fù)最初的麻木、黯淡，“你們得勸他留在那里，一旦他離開去尋找遺漏的族人，剩下的血族們就會失去庇護，被困死在霜凍與自然魔力之中。”

　　“你也可以進去那里，冰。”蘭蒂斯似乎有些迫切地提議道，但隨后他便被夜星海狠瞪了一眼。

　　冰抬起頭，分明是無神的雙眼，但一旁的二人莫名看出了一種復(fù)雜的情緒從中透出，就像在無奈地訴說“我要是想進去早就開血脈聯(lián)系進去享受族人相聚的天倫之樂”和“你們難道沒看出來我在讓你們把伯恩拖住不要讓他遇上我嗎”似的。

　　“這也太復(fù)雜了吧……”蘭蒂斯瞅了眼夜星海，希望她和自己有著共同的感受。

　　“唉?！便y白頭發(fā)的血族人嘆了口氣。

　　他撩起褲腳管直到露出膝蓋，那里有個很明顯的新傷口，已經(jīng)在魔力的催化下完成了結(jié)痂，也許很快就能恢復(fù)如初。

　　“看，我會很快趕過來的?！彼f，然后走到先前被夜星海拉開的那張椅子邊上坐了下來，“你們先走吧?！?p>　　“現(xiàn)在，我真的需要休息?！?p>　　“嗯……好吧?！睙o論是多么任性的要求，只要是冰提出的，星海大小姐總是會同意，現(xiàn)在也是一樣。

　　況且，她也覺得冰因為強行感知血族位置消耗了太多體力，的確應(yīng)該做一番調(diào)整，前提是過會兒他真的會跑來與他們會合——

　　“相信我?！便y白色的血族人真摯地說。

　　…………

　　“事情就是這樣了?！碧m蒂斯合上日記本，望向倒掛在樹梢上的巨型漆黑“拜特小蝠”。

　　趨同演化——血族這一種族在得到集體進化、變?yōu)楝F(xiàn)在這般姿態(tài)前，他們的原形是與小蝠們生活在同一地帶、有著類似習性的物種，因此具有和小蝠們相類的性狀。

　　種族得到升格后，也有不少血族人選擇化形為這種祖輩交好對象的形態(tài)，以此來紀念這種埋沒于歷史長河中的不同種族之間的友誼。

　　面前的大型黑蝠就是其中之一——代理血族領(lǐng)主伯恩，純血血族，因此與人類相近的外表出現(xiàn)了一定的返祖現(xiàn)象，所以他更喜歡完全的化形——至少不用是人類腦袋上長著小蝠耳朵的古怪形象。

　　“原來發(fā)生了這么多事情?！辈鞯纳ひ羰譁睾停c他恐怖的外形完全不符，“我只是預(yù)知到黑森林地貌的改變，擔心血族領(lǐng)受到影響，才把大家都轉(zhuǎn)移到了這兒。”

　　“地貌的改變？”夜星海不是很理解伯恩大叔的說法。

　　“就是……坍塌？還有……一部分地面上升、一部分地面下沉，以及地表開裂，出現(xiàn)更多的懸崖裂谷……”

　　“會發(fā)生在血族？！”

　　“是的?！贝蠛隍瘘c點頭——雖然他的頭和脖子之間生長著濃密的毛發(fā)，像是圍了一圈黑色毛領(lǐng)，叫人根本無從判斷出他的頭部動作。

　　“那冰豈不是很危險——”夜星海一下變得很激動，伯恩和蘭蒂斯連忙攔下了她，可隨即蘭蒂斯又補了一句：

　　“奇怪，冰怎么還沒有找過來，他應(yīng)該……”

　　“他應(yīng)該知道紫晶石洞在哪兒的！”夜家大小姐直接蹦了起來，拽著自己的跟班就往洞外跑，“謝謝你的招待伯恩大叔，我們就不勞煩你了！”

　　“還請你留在這兒保護好其他血族人！”她還記得冰的囑托。

　　洞外，詭異的生物等候在那里——見到有人外出，它發(fā)出了低沉且令人費解的聲音。

　　隨后在洞內(nèi)巨型黑蝠的指示下，老老實實地將兩位客人送到了安全的地方——紫晶石洞位于一座懸崖的山壁中，入口被瀑布遮擋，底下是深淵水潭，邊上栽滿了食人植物——據(jù)說與伯恩大叔的靈記相關(guān)，他也是用靈記來操縱洞外這頭大家伙的。

　　腳一落地，夜星海就開始拔頭上的裝飾品，一下扯下了好幾根漂亮的金發(fā)。

　　她的一次性道具中沒有一件能施展轉(zhuǎn)移魔法，但這不代表沒有其他的途徑能縮短距離、減少趕路的時耗。

　　“屏蔽——距離！”

　　“屏蔽魔法”。

　　未知X具有歷史性的魔法陣也是基于“屏蔽”魔法的原理所繪制的。這類魔法使用者雖少，本身也較難修習，但對于能使用它們的魔法師而言，絕對是一件萬用的利器。

　　“啪嘰”——兩人一上一下疊羅漢似的摔在了黑森林的泥土地上。

　　抬起頭朝四周張望，兩人同時意識到周圍的環(huán)境正如伯恩先前提到的那般，發(fā)生了劇烈的變化——樹木倒下、巨石拔地、地面像是被翻過似的，天空中聚攏了大群大群密密麻麻的拜特蝠，翅膀破空的聲音遮蓋了他們所能聽見的一切。

　　離二人不遠的地方，一座斷崖正在迅速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