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到底是一顆不存在‘奇跡’的星球?!?p> 面對奧羅的驚愕,紅眸的邢鈺一臉坦然。
“盡管本體并不認(rèn)可,但當(dāng)時的我們堅信,從那本書——后來者稱呼它為《黑魔法原典》——從中學(xué)到的‘魔法’是萬能的,可以解決一切科學(xué)所做不到的事情?!?p> (因為對魔法體系的不了解,所以才有了這樣的想法嗎?這種事……)
(啊,也挺常見的。)
奧羅思緒發(fā)散,不禁回想起了一件往事。
他曾在某條現(xiàn)今早已不復(fù)存在了的世界線上遇到過一位魔法天賦極低的、根本不可能成為魔法師的普通人,并收到了對方的委托請求。
雖然不會魔法,這個人卻要比那些真正的魔法師更信賴、依賴魔法,也拼命追逐著奇跡,越是得不到,他越是認(rèn)為它們在他的生命中必不可少。
于是他用自己及家人的血液填涂出了一枚無用的法陣,吸引了剛好路過又無所事事的惡魔的注意。
站在血泊之中,他激動萬分地向降臨的惡魔提出了自己的愿望:請毀掉世間所有的魔法禁制吧。
“或者告訴我,世界上為什么要有‘魔法禁制’這種東西也行??!”在惡魔婉言拒絕了他、且點(diǎn)明自己只能“尋物”而不能幫人實現(xiàn)愿望后,他又如是喊道,主動放低了要求,想讓眼前這“樂于尋物的惡魔”為他尋來他心念已久的問題的答案。
世界上為什么要有魔法禁制?
這個人類滿心以為是無處不在的魔法禁制阻斷了他成為魔法師的途徑,因此,最后當(dāng)惡魔告訴他,魔法禁制的存在就如同一個無需自證價值的公理,是紫星文明發(fā)展過程中所有人都意識到的、必須存在的事物時,他崩潰地表示不能接受——不能接受自己犧牲了所有卻只換來了這么一個結(jié)果,更不能接受自己這與生俱來的、注定學(xué)不會魔法的命運(yùn)——然后就因為身體和心理的雙重打擊而死去了。
實際上,那個時候的奧羅也產(chǎn)生過與其類似的想法。和這個對魔法極度推崇、最終陷入萬劫不復(fù)之境地的人一樣,自出生起就完全沒有魔法天賦的他,過去亦對那些擁有魔法天賦的人滿懷羨慕之情,且盲目崇拜過他們,甚至于認(rèn)為自己會施展魔法的母親就是世界上最強(qiáng)大的人。
為了擁有魔法天賦,曾經(jīng)的奧羅做過很多嘗試,同樣也有過“是不是魔法禁制的存在讓那些本可以成為魔法師的人此生與魔法無緣”的懷疑。
等到他在黑魔法領(lǐng)域有所建樹,靠著耗費(fèi)生命力擺脫了尋常魔法體系的桎梏后,有時也會替那些走在非黑魔法體系道路上的魔法師們質(zhì)疑起魔法禁制存在的意義。
所以,盡管說教似地告訴了自己的委托者“魔法禁制”于紫星大陸而言是必不可缺的,但那只是照本宣科地把魔法界的專業(yè)人士對“魔法禁制”的定義給讀了一遍罷,沒有接受過正統(tǒng)教育的他也不敢過度解讀專家的解釋,擔(dān)心自己會朝著一個錯誤的方向越想越偏。
如果不存在魔法禁制,紫星大陸會變成什么樣子?所有的魔法禁制都被消除的話,那些魔法天賦低下的人就能學(xué)會魔法了嗎?
不,怎么可能呢。
魔法禁制限制的是魔法師,它本身也是一種魔法,是為了阻止魔力被濫用而存在的。若一個人沒有成為魔法師的資格,那魔法禁制便與他毫無關(guān)系,他完全可以將其忽視,也不必為其而煩惱。
在一次次旅行中,奧羅逐漸明白了——混亂,若魔法禁制消失了,整個世界都會變得混亂不堪。
?。ň拖袢Ф嗄昵?,蘭斯先生的那個時代一樣,大氣中的魔力被過度抽取,不僅氣候、就連人心都受到了影響……不對,我在想什么呢。)
?。ìF(xiàn)在的問題是……)
奧羅長舒一口氣,將注意力重新挪回對面的兩人身上。
在“絕望”的折磨下,那不幸成為黑魔法載體的男孩此時已奄奄一息,從他臉上傷口處冒出的黑氣染黑了“絕望”的白手套,那些黑色也在不斷擴(kuò)散,已經(jīng)順著“絕望”手臂向著他的全身蔓延開來,還有一簇簇紫色的結(jié)晶從中生出。
(黑魔法的侵蝕——)
“絕望”卻絲毫不介意自己身上那越冒越多的黑魔法結(jié)晶,他正嘗試著把自己的“獵物”(救助對象?)往黑暗中拖去,似乎是想要通過這種方法來將對方帶回科學(xué)院。
但男孩畢竟是活人,沒辦法像他一樣于黑暗中隨意穿梭,只能因他的舉措而愈發(fā)痛苦,倒在地上無助地流淚。
“真是一個可憐的孩子。”站在一邊的白發(fā)男人見此情形,由衷地發(fā)出了一聲感慨。
奧羅瞥了他一眼,剛想說些什么,忽地聽到另一聲同樣的慨嘆從對面?zhèn)鱽恚?p> “真是可憐的孩子呢?!?p> ?。G。)
這不是“絕望”在說話——移回視線,奧羅看見一抹赤紅的顏色正從“絕望”的一只眼睛中析出,這使得“絕望”的身體由虛化實、不得不從黑暗中脫離出來,也丟開了抓在手中的男孩。
“嘖?!彼侵徊⑽慈旧霞t色的紫眸中透出明顯的不耐,繼而抬起那爬滿了紫色結(jié)晶的手臂,揮手成刃,用力朝自己的臉刺去。
?。ㄟ@……)
奧羅下意識地閉上了一只眼,卻看見對面人忽地瞪大了眼睛,動作也硬生生地止在了半途。
(這是……)
“你太不小心了,‘我’?!彼犚娨恢谎劬σ淹耆冏骷t色的“絕望”用著截然不同的語氣,下巴微抬,略有些不滿地責(zé)怪道,“是沒看見嗎?那孩子就快死去啦。”
?。ㄗ兂伞皯嵟绷??)
“嗬……”一聲壓抑的嘶吼隨即從紫發(fā)人的喉嚨中擠出,接著是嘆氣,“果然不能把這種事交給你啊?!薄皯嵟闭f,“你不會想惹我生氣的,快下去吧?!彼叽俚?,“換恐懼來?!?p> “怎么可以?!薄敖^望”搖著頭,掙扎著抓向自己的紅色眼珠,“那道咒語——我還沒有補(bǔ)完……”
“不可以哦,我們不是早就約定好了嗎?”紅色的眼睛眨了眨,再次定住了“絕望”接下來的動作,“我們不需要這種東西,完成實驗的方法多的是,不能使用、也沒有使用它的必要?!?p>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長滿了他手臂、也攀向他軀體的其他部位的結(jié)晶物立即被不知從何涌出的烈焰卷成了粉碎,化作更多的黑氣融進(jìn)了四周的黑暗之中。
“我們這個世界不需要‘奇跡’,也不配擁有它。”
“那只是本體的一廂情愿——”對此,“絕望”怒道,“承認(rèn)吧,承認(rèn)吧,‘我’!”
“因為那本書而誕生的我們,怎么可能——”
“‘恐懼’?!?p> “絕望”的話語猛然終止,抬起的手臂也垂了下來,并未被赤紅侵染的那只眼睛于剎那間變成了綠色,淡紫的頭發(fā)也倏地褪色變白:
“對、對不起,‘我’?!薄翱謶帧钡穆曇袈犐先ノㄎㄖZ諾的,“要我把他帶回去嗎?”
他邊說邊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將被“絕望”扔去一邊的男孩抱了起來,而后靜靜地站在那里,等待“憤怒”的回答。
而與此同時,站在場景之外的紅眸邢鈺默默拍了拍手,結(jié)束了這一幕略顯突兀的有聲演出。
他再朝奧羅看去。
(你們……)看完了白發(fā)人精分全程的奧羅扯了扯嘴角,一時無言,(居然是這樣的相處方式?。浚?p> 他原以為這些“邢鈺的痛苦”就像一個個游離在本體之外的分靈體,互相獨(dú)立,又有著藕斷絲連般牽扯不開的關(guān)系;卻不想它們之間更像是月圓夜小鬼和伊蘭諾,互不知曉彼此的存在時則一切安好,而一旦意識到自己體內(nèi)存在另一個人格,要么巴不得對方原地爆炸,要么就與對方妥協(xié)、任由強(qiáng)大的一方安排(當(dāng)然,月圓夜小鬼和伊蘭諾間不存在向另一方認(rèn)慫的可能)。
?。ㄒ敲總€人都想出來一次……)
腦海里莫名浮現(xiàn)出邢鈺的眼睛一秒換一個顏色的畫面,奧羅連忙輕咳了兩聲,止住笑意:
“黑魔法原典——你們是那本書的造物?”
“也許吧?!?p> 邢鈺遲疑了幾秒鐘,給出了模棱兩可的回答:“我只知道,我們誕生于‘邢鈺的痛苦’中,而最開始見到那本書的時候,它已經(jīng)被封印了。”
“封???”
?。ㄓ姓l能封印《黑魔法原典》呢?那可是黑暗之主的魔法筆記、是記錄了包括“封印”魔法在內(nèi)所有“原初魔法”的魔法書啊。
?。〒?jù)說里面還寄存了黑暗之主數(shù)百萬年以來的哀傷與憤恨,就連黑暗之主本人都無法將其封印或毀去,所以才會讓它流落于宇宙中……還讓它掉到了一顆沒有魔力的星球上。)
“或許,是許洛伊封印了它?!毙镶曊f。
?。ǖ拇_,《黑魔法原典》是導(dǎo)致紫星毀滅的直接因素,許洛伊要改變歷史并阻止歷史重演,不可能再讓這本書落入科學(xué)院手中,最好的方法就是提前找到它……至于傳說中連索倫森都無法搞定的封印,也許異時空里有人能做到。)
?。墒恰?p> ?。ㄕ娴氖沁@樣嗎?)
“就當(dāng)是許洛伊封印了它吧?!毙镶晞e過頭,但一臉篤定,“不過,那道封印后來被祁永破除了,它得到了解/放,祁永也因此成為了它的主人。”
“祁永?難道是祁林……”
“是祁林的那位‘父親’啊?!卑装l(fā)的男人語氣隨意地肯定了奧羅的猜測,“也是多虧了那本書,那個人才能獲得與科學(xué)院院長談判的籌碼,帶著他的家人躋身白色領(lǐng)域?!?p> 奧羅愣了一下,想起自己在筆記本中看到的、邢鈺使用《黑魔法原典》的內(nèi)容,以及“邢鈺之絕望”動用黑魔法“治愈”學(xué)生的情景——邢鈺不是《黑魔法原典》的主人,卻仍然使用了它:
“他把書上交了?”
“怎么可能?!毙镶曨D時笑出了聲,“許洛伊不會允許他那么做的……都已經(jīng)費(fèi)盡心思改變原有的歷史了,他怎可能讓這種事再次發(fā)生?”
“這么說,他是——”
“啊啊,被許洛伊改寫了命運(yùn)的人?!卑装l(fā)人瞇起了他那對赤紅的眸子,語氣中保持著笑意,“誰也不知道在最初的歷史中,他擁有怎樣的身份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