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埋等著發(fā)臭嗎?”
陸欣彤投來一束“你是不是傻”的目光。
陳至半晌無言,過了好一會才打破沉默:“遺體也會說話,甚至比活人的證詞還要可信,你以為隨便用劍捅捅,就可以了解到那些不曾言說的信息嗎?”
然后送還給陸大人一記“你是不是傻”的目光。
“老板你別嚇我,死人還會說話,那不就成鬼了?”
小魚兩只小手攥成拳頭,抵在其實沒有的胸前,掌心的糕點被捏成碎末,噼里啪啦的掉到裙擺上。
“你一個妖精怕什么鬼?!眱詢云财沧欤骸霸趺粗??這些年沒見夠?”
小魚不滿的爭執(zhí):“那不一樣,鬼可以站起來行動,還能聚在一起逗悶子,說話倒是合情合理。可是死人能和你侃大山又不能動窩,換你不會心虛?”
冊冊想了想沒說話,感覺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
陸欣彤和陳至好像同時想到了什么,但現(xiàn)在吾河案是重中之重,也就沒有散發(fā)思維聯(lián)想。
一晃神之后,注意力便又回到眼前的案子。
“打個比方而已,意思是尸身會遺留線索,不是真的開口說話?!?p> 陳至無奈擺擺手:“越說越跑偏,獵手遺體埋哪兒了?帶我去挖出來?!?p> 陸欣彤一臉為難:“入土為安,再挖出來不好吧,萬一產(chǎn)生怨氣,豈不是多添事端?!?p> “不查明案子,敷衍了事,導(dǎo)致冤屈未洗、執(zhí)念未消才會產(chǎn)生怨氣。”
陳至被氣笑了:“沒聽說秉公執(zhí)法,緝拿真兇反被受害人埋怨的先例?!?p> 陸欣彤對掘墳很抵觸,哼哼唧唧就是不愿動身。
陳至坐了回去:“反正遺體不是我戳的,草率定論不是我下的,夜里不會有什么奇怪的東西敲我家大門?!?p> 小抓捕登時一凜,慌忙起身帶路。
還特別言明:“緝妖司中人怎么會怕鬼敲門,我只是單純職責(zé)所在,不想出現(xiàn)冤假錯案罷了?!?p> 小魚和冊冊非但不怕,還躍躍欲試。
但陳至沒有理會。
不能用的何必帶去野外。
但郎中則不同。
他客氣問道:“老師可懂解剖之術(shù)。”
徐廣知輕輕點頭:“略通?!?p> 然后未等陳至再問,繼續(xù)說道:“我去準(zhǔn)備器械?!?p> “辛苦老師。”陳至心中一喜,恭敬說道。
準(zhǔn)備停當(dāng)之后,一行三人挑燈走向鎮(zhèn)子最北端,那里的山峭腳下有塊開闊地,便是埋尸之所。
一路上沒有人說話,氣氛略顯壓抑。
徐廣知是平日少言寡語慣了,很少主動挑起話題。
陸欣彤感覺這時候說什么都不合適,干脆閉口不言。
陳至則是有心事。
其實他聽完小抓捕的敘述之后,心里就冒出很多疑點。
其一,案情始末貌似太順理成章了。
就算妖邪作祟不懼緝妖司,也不應(yīng)該如此大張旗鼓,沒有絲毫掩飾。
仿佛就是在公然挑釁。
其二,時間點拿捏的恰到好處,正巧百妙閣一行人剛剛離開,就開始搞事情。
好像有順風(fēng)耳,千里眼一般。
其三,最讓陳至不解。
人為萬物之靈,故而鬼物喜噬陰魂,妖邪嗜飲血肉,那么獵手渾身傷痕遍布就很難說的通。
更何況水族手段百出,加之常人不習(xí)水性,往往不會發(fā)生多么激烈的戰(zhàn)斗,便可分出勝負(fù)。
一擊失利,多數(shù)水妖都會遁走,再尋時機。
這些疑點歸結(jié)到一起,只剩下“不合情理”四字!
……
幽暗的夜色中,只有一盞燭火掛在峭壁下的歪脖子樹上,隨著晚風(fēng)搖曳。
陸欣彤臉色煞白,看著郎中淡定的切開尸首的皮膚,默默移開視線。
“味…道,太濃烈了,我有點不舒服?!彼€為自己找了個理由。
但陳至沒有絲毫猶豫的跳下坑去,一會摸摸遺體的手,一會又揉揉頭發(fā),神情專注。
陸欣彤偷偷打量了他幾眼,雖說小陳掌柜已經(jīng)足夠帥了,但認(rèn)真的男人無疑更具吸引力。
尤其當(dāng)他和郎中低聲交談,印證判斷時的一絲不茍,讓陸欣彤幾乎忽略了他的面目。
只余滔滔不絕的敬仰之情。
“我調(diào)整好了!”
陸大人用手帕在鼻子前面繞了一圈,徑直躍下,眸子里迸發(fā)出無所畏懼的神采:“需要我做什么?”
“沒什么需要你的?!崩芍袛[擺手。
陸大人有些惱怒:“我什么都能做!”
“真的?”陳至連眼都沒抬問道。
“真的!”陸欣彤?dāng)S地有聲。
陳至把鏟子交給她:“掩土吧,查完了。”
“……”
回到藥房,冊冊和小魚都在等待。
幾人圍坐,緘默無語。
因為郎中去拿東西了。
半晌后徐廣知返回,遞給陳至幾株已經(jīng)干枯的草藥,又鋪開一張白紙。
陳至不知從哪里取出一點點黑土放在紙上,又從草藥根部刮下些碎末,兩相對比,眼睛頓時亮了。
徐廣知微微一笑:“事發(fā)現(xiàn)場找到了?!?p> “什么?”
陸欣彤此刻還云里霧里呢,忙不迭問道:“難道不是在吾河上游嗎?”
“不是。”
陳至肯定的說完,反而面對冊冊說道:“而是一個我們非常熟悉的地方!”
冊冊一怔,桃花眼泛起一層迷霧。
陳至提示道:“你化形前盤踞的那座山上,土壤是什么顏色的?”
冊冊看著白紙上的兩撮泥土,忽然頓悟。
“我老家?”
“沒錯!”陳至笑道。
冊冊的出生地,在緊鄰四觀西古寺的一座大山上,因為長滿通奶草,從而吸引陳至經(jīng)常光顧。
雖然化形為人后就再沒有回去過,但至少在冊冊的記憶中,那里發(fā)生過許許多多不堪回首的往事。
被山擼子踩、被山擼子攆、被山擼子欺負(fù)……絕大多數(shù)兩人相識相知的美好回憶都留存在了那座山上。
除此之外,那座山還有一個顯眼的特點。
便是黑土!
“北三郡氣候濕潤而寒冷,那座山上植被茂密,黑色的腐殖質(zhì)在土壤中大量積累,且降解緩慢,長年累月黑色不斷加深,所以呈現(xiàn)出黑土樣貌?!?p> 陳至指著白紙上的土壤解釋道:“獵手指甲縫里發(fā)現(xiàn)的土壤顏色,和我采來交給老師的藥草根部泥土顏色一致,所以可以斷定,那座山便是第一案發(fā)現(xiàn)場。”
小魚和冊冊眼里又飄起小星星,小拳頭微微攥著,心說老板好厲害。
陸欣彤沉思了一下,提出質(zhì)疑:“可是單憑這一條,未免有些武斷。”
她心里清楚,陳至肯定還有所發(fā)現(xiàn),他的性格從來是有條不紊的,沒有佐證,不會如此篤定。
果然,陳至點了點頭:“沒錯,能證明獵手不是死于水中的證據(jù)還有很多,一一道來恐怕天就要亮了。”
“無妨?!?p> 三女異口同聲,興奮異常。
而后扭頭看向徐廣知,再異口同聲:“麻煩再弄些吃食來?!?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