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啦----
清風(fēng)裹挾著細雨,將這座青山之中的山城小鎮(zhèn),里里外外洗刷的一塵不染。
算命人走街串巷,只一個背簍,便打包了全部家當(dāng)。
一件麻布衫,一把畫雨傘,步履不停,行色匆匆。
陳至笑瞇瞇的攔住他,把手里吃食遞過去,和善親切的說道:“晚輩眼下脫不開身,如果顧老順路,麻煩把這些吃食帶到山貨全?!?p> 算命先生顧渠短短一怔,便習(xí)以為常的伸手接過,滄桑的臉上露出笑意,也不說話,轉(zhuǎn)頭便走。
陸欣彤不明所以,眉梢一挑,正待發(fā)問,陳至卻緩緩開口。
“長青鎮(zhèn)雨落,居無定所的顧老只有兩個選擇。若不想籠著一身煙雨上路,便要尋處低矮屋檐避雨?!?p> 陳至看著小巷幽深,青石板濕:“不管寄人籬下還是寒雨纏身,都不是好的選擇。故而我若看到,便尋個由頭讓他去山貨全避雨。我若不見,他也不會自己尋上門去?!?p> “看不出一個算命先生,倒是頗有骨氣?!标懶劳犕?,豎起大拇指。
“他不會算命。”
陳至搖頭笑道:“顧老自己說的。”
“?。框_吃騙喝嗎?”
陸欣彤一雙眼里全是疑惑。
“他是來開解人們的?!?p> 陳至回憶說道:“兩口子打架,他算出姻緣未斷,必有和解之法。夫妻二人返家后平心靜氣,互訴衷腸,至今和和美美。”
“求嫁娶婚配的,他算出姻緣在即,但不自強也是枉然。鎮(zhèn)民返家一掃頹態(tài),勤于勞作,萬象更新,來年果然得償所愿?!?p> “身體有疾者,他算到郎中那里必有解法,鼓勵百姓看病問醫(yī),功德無量?!?p> 陳至輕嘆一聲,評價說道:“任他人神機妙算,神通百出,又哪里可及顧老萬一?!?p> 陸欣彤把傘向著陳至一側(cè)挪了挪,認真點了點頭。
不要說山鎮(zhèn)村民,就是天子腳下,百姓都忌諱求醫(yī)問藥,導(dǎo)致各種偏方、祖?zhèn)髦厥⑿小?p> 莫不是一樣的口吻。
外敷舒筋活血,內(nèi)服化瘀壯骨。
還有更離譜的。
只消一粒,百病不生。
想到那些走街串巷兜售神藥的買賣人,一個個賺到盆滿缽滿,歡天喜地的樣子,陸欣彤不禁撇了撇嘴。
這世界是怎么了?
何時堅守善良成了愚蠢?
為何奸詐變通竟是準則?
她由衷的對陳至說道:“晚上我可以去山貨全吃飯嗎?”
“行啊?!标愔列呛堑囊矝]有在意。
反正陸大人蹭飯又不是一次兩次。
如今連找理由都省卻了。
然而小抓捕忽的鄭重起來:“我想敬顧老一杯酒,可能就是尋常的私釀,但要恭恭敬敬的。”
陳至看見陸欣彤的眼里亮晶晶的,宛若流彩,便認真的點了點頭。
同時心里一直以來,如鯁在喉的心病也終于釋然。
只要心中有敬畏,管他陸欣彤是不是有兩個。
畢竟結(jié)識的是人,而不是一個名字。
話題告一段落,氣氛沉默下來。
“你不是有話要問我嗎?”
陳至眉眼含笑。
陸欣彤猶豫了一下,但還是開口問道:“我只是想知道,小陳掌柜你鏟妖除魔,目的是什么?”
“咦?”
陳至一怔,但如實答道:“起初是為了擺脫在你心里的嫌疑,后來…雖然有賞錢或人情的因素,但終歸是認識到自己確實有些特殊,便想印證到底是何等境界?!?p> 陸欣彤沉默了片刻,定定看著陳至:“小陳掌柜,你知道自己有多強嗎?”
聽到感興趣的內(nèi)容,陳至興致勃勃反問:“莫非陸姑娘知道我的境界?”
“我不知道。”
陸欣彤難掩失落的神色。
“陸大人?!?p> 陳至正色詢問:“你可知道,哪里有奇人異士可以判定我的實力?”
這就是他一直在追尋解開的謎題。
陸欣彤緩緩搖頭:“如果…這是一個沒有人可以告訴你的答案呢?”
陳至想了很久:“那就繼續(xù)尋找,一直到有了答案為止?!?p> “挑戰(zhàn)天下高手嗎?”陸欣彤眼里全是擔(dān)憂。
而陳至只是哈哈一笑:“我又不求天下無敵,何必打擾高人靜修?!?p> “或許……”
他想了想:“若有妖魔亂世,魚肉百姓,倒是個驗證的好機會?!?p> 陸欣彤滿意的點點頭,又問:“如果有一天,你得到那個答案,確定下自己的境界,又會如何呢?是不是要像那些一心問道的修者們一樣,尋座靈山,安然靜修,以求長生不老?”
這個問題確實難住了陳至。
他從來沒有思考過那么深遠。
半晌之后,透過雨霧看向遠山,他才淡淡說道:“我一向覺得,人不應(yīng)該是只活自己,所以若我能力足夠,便要出一份力,保一方平安,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傊焕速M這份天賦就是了?!?p> “至于長生不老?!?p> 陳至嗤之以鼻:“有人說過,人活的不是一生,而是某幾個精彩的片段,若是在山中問道,睜眼閉眼便是百年,身邊親友皆已入土,那么和沒活過又有什么區(qū)別?”
“說得好!”
陸欣彤興奮的面色潮紅:“沒有絢爛的記憶,驚心動魄的體驗,長生不老未免太過無趣!”
二人相視一笑,眼中都有遇到知音的欣喜。
……
回到山貨全的時候,飯菜已經(jīng)擺開。
冊冊將湯煮得滾燙噴香,小魚的笑聲悅耳動聽。
郎中在池水上的石亭里和顧渠攀談。
出人意料的,聶道士也從垂州府回來了。
“牛皮呢?”陳至詫異問道:“為什么沒有和你同行?”
聶守規(guī)一張大方臉漲得通紅:“他說過些日子就回。”
陳至立刻想到了什么:“你帶他去煙花之地了?”
聶守規(guī)左顧右盼,見四下無人,這才伸出一根手指:“就那么一次,他便……”
陳至當(dāng)時就懂了。
年輕火氣旺,多金體不虛,樂不思蜀了唄。
他仰天嘆了口氣:“罷了,任他隨薪所欲,等到薪盡自然涼的時候,也就回來了?!?p> 晚霞籠罩天邊,眾人眉目間都是洋溢的春風(fēng)。
陳至喚眾人開飯。
小抓捕恭敬的敬過算命先生之后,豪氣云干的連干三杯酒水。
顧渠笑呵呵的淺抿一口,但猶豫一下,還是一飲而盡。
春江水暖,深山連綿,云霧縹緲,賓朋滿座,陳至也跟心懷浪漫。
想吟首詩,又覺得不管什么樣的詩句,都無法形容眼前的溫馨。
沒過多時,算命老先生醉倒酒桌,咧開嘴帶著笑意,滿臉的舒坦。
雨勢漸大,冊冊和小魚看著庭院里新修建的小池塘一臉心疼。
水越多,那原本濃郁的仙氣就會被稀釋。
可惜了。
就在這時,忽聽敲門聲響起,一長兩段,甚是禮貌。
“來啦?!?p> 冊冊撐著傘跑去開門,過了好一會,才回頭喊道:“老板,它是不是來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