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防不住的光
“車間就那么大，就那不到百號的人，有什么風(fēng)摧草動，知道也正常。”
陳師傅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周國強估計是在他練活時，回來看見了。
陳師傅說話有個特點，許多事不會說的太明白，或會故弄玄虛，擺出一副高人模樣。
陳師傅很喜歡下象棋，周國強剛來時，還和陳師傅有過對決，怎奈技藝荒廢過度，抵不過每日鐵馬金戈。
閑聊時陳師傅告訴他，下班后唯一的娛樂活動，就是跟小公園老頭下棋。
周國強能夠理解，卻又無法想象。才不到三十歲，業(yè)余生活就是與棋相伴，是陳師傅不愛玩？是現(xiàn)實缺少娛樂？心老了？
不！都不是！
只因這個愛好，能動腦、能消磨時間、又免費吧……
下午上班，討厭的副主任沒事找事，非得給組里安排點無關(guān)緊要的小活。
崔師傅提前打了招呼，下午就沒來，估計是知道沒啥賺錢的活，喝舒服回家睡去了。
楊師傅負責(zé)最后一步，清掃鍋爐內(nèi)膽里的碎屑，一臺爐就算出活。
周國強很不贊同上面的任務(wù)分配，電焊工焊完筒內(nèi)，完全可以自己清掃一下，隨手的事，可非的留給鉚工再鉆一次人孔圈，很不合理。
可當(dāng)他提出疑惑時，陳師傅的回答是“清掃幾下，給幾十塊的工時，你掃不？”
這一句他釋然了，難怪人家焊工不愿意掃，只因他們掃了白掃，不想給鉚工做嫁衣。
下午的主要任務(wù)，輪流打磨一堆銹跡斑斑的彎頭，直角管彎頭，兩面帶坡口，直徑120毫米，里外加坡口三面都要磨。
磨一個給兩塊，組里六個人，那點錢平均開來，可以忽略不計……
“師父，磨這么多彎頭有啥用？”
“這，備用，它是用來對接空間彎管的，69型號爐用的，很繁瑣也復(fù)雜，比較考驗空間感。等讓小高拿下圖紙來，你研究研究，估計下個月管子來了，咱們會開始干?！?p> 小高是車間技術(shù)員，長相帥氣一表人才，比周國強年長幾歲，標準的大學(xué)生。與他很聊的來，很潮緊跟時代。主管各類圖紙的發(fā)放，和難點問題的探討。
“嗷……”
看著眼前堆成山的彎頭，以周國強的性格，很難耐著性子，重復(fù)這種看不到結(jié)局的活。
只因它太無趣、太不值錢、太沒有技術(shù)含量。
“小周，休息一下，我來磨會兒?！?p> 角磨機太大沒法磨內(nèi)口，只能用老式氣砂輪。頂多兩人同時上手。
郝師傅一看周國強那不待干的架勢，以為是他累了，沒什么文化的郝師傅，人品人性都沒的說。
“哦……”
“你咋臉這么紅？是不是中暑了？要是不舒服，就跟你師父說一聲，早點回去吧，反正也沒啥大活。”
看著郝師傅關(guān)切的目光，周國強下意識的按了按臉，并沒啥不適之感。
“郝師傅，我沒事，估計是今天中午沒休息好吧?！?p> “起來吧，我慢慢磨。”
脫離彎管苦海，一下子舒心暢快。不是他愛偷懶，若干筒子對接，活再多，他也絕不會有這種感覺，怎么說呢，也許是金錢的誘惑……
第一次有了偷懶心態(tài)的他，說不上好與壞，都是上班的正常經(jīng)歷，人之本性而已。
下班剛出車間，偶遇多動。
“強子，你這是什么情況？洗澡偷看女澡堂了？這臉紅的，跟猴屁股似的?！?p> 一個車間一個點，他們幾個很少一起結(jié)伴回宿舍，今天趕巧。
“額……就那些貨色，值得我以身犯險？說實話，我也不知道今天怎么了，難道是被食堂大象姐嚇過的后遺癥？”
“這又是什么情況？你和食堂大姐又有啥不可告人的秘密？難怪你中午半天不吃飯，還叫我們先走，原來……”
多動習(xí)慣性，能想歪絕對不想正。
“我特……你小子才跟她有秘密呢！”
出了廠門，周國強有意無意的低頭走路，深怕被路人當(dāng)怪物看，他很在意別人的眼光，哪怕對方是陌生人。
“話說回來，我估計你是晃臉了吧？記得上次磊子跟你情況差不多，只不過他臉沒你這么明顯。”
“什么？怎么可能？啥時候晃的？我咋沒一點感覺？”
一說到可能是晃臉，周國強莫名緊張。要知道他如此要臉之人，若晃了臉，后果不堪設(shè)想！
一想起上個月磊子中招，整個過程可謂是談之色變。
“被晃時，根本就沒有感覺，哈哈，這次你完蛋了，有你受的，我看你這幾天怎么見人?！?p> 多動知道周國強很在意臉面，秋冬會抹點大寶擦臉油，算是對門面廉價的呵護，臉皮厚的他從來不抹。
回歸宿舍，周國強感覺越來越差，尤其是躺在床上什么都不干時，臉上的感覺就很明顯，淡淡的灼熱，一波接一波。
不知不覺，回憶管板焊接的他與周公做伴，夢境中，他手持長劍直指來犯妖魔，一言不合大戰(zhàn)三百回，好在他技高一籌，一劍將其斬殺之時，丑陋妖魔張口吐了他一臉綠水，痛好痛！難不成是硫酸？
猛然驚醒，滿頭冷汗。隨之而來的是臉上強烈的灼痛，一股股一陣陣，整個臉就仿佛被抽走了水分，干吧吧，皺咧咧。
周國強輾轉(zhuǎn)反側(cè)，實在難以承受，拿來濕毛巾敷臉。一開始還有些效果，伴隨時間推移，濕毛巾逐漸失去效用。
他徹夜難眠，那種痛不是特別強烈，但讓人刻骨銘心……
次日清晨，迷迷糊糊中起床，眾兄弟帶著關(guān)切目光來看猴屁股，主要周國強折騰一夜，他們想不知道都難。
“要不別去了，強子！”
“崽家伙，臉皮薄，不耐晃?！?p> “比我那次還嚴重，忍幾天就過去了，頂多就是掉層皮?！?p> 看著多動牛牛和磊子，故作關(guān)心，想笑又不敢笑的樣子，周國強生無可戀。
“不行！必須去！剛轉(zhuǎn)正就曠工，說不過去，更何況才剛放假三天……我沒事，磊子你鴨舌帽呢，估計我得帶幾天?！?p> 從技校到今天，他還從未請過假曠過工，總覺得那樣是不對的。不想給人家留下不好的印象，哪怕如今已經(jīng)是正式工了，可在他腦海里，依舊沒有請假這一概念。
上班的路尤為漫長，臉埋在鴨舌帽下的周國強，恨不得找個面具帶上。
“怎么？今天咱們不走那邊，不吃那家了？”
多動一看周國強，特意繞開那家?guī)缀趺咳展忸櫟哪概琰c攤，問道。
“干啥都得有個度！吃多了膩！換換口味唄？”
周國強的解釋太過牽強，可他又能如何？要面子得付出代價。
“屁話，怕人家看到你這紅屁股猴，嫌丟人吧，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