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家人
王晨不喜歡江燕兵這種太過鋒銳的性格。
因為在末日來臨之前,他只是一個“一般社員”。
而所謂的“一般社員”,就是習慣了和同樣是一般社員的人相處的普通人。
他們見面之后會互相寒暄,無論對一個人的觀感如何都不會直白地寫在臉上。即便是討厭一個人,也只是會偶爾和自己相熟的人發(fā)發(fā)牢騷,在面對對方的時候,絕對不會讓對方感受出來。
類似江燕兵這種做法在“職場”上是大忌。一般如果一位老板想要挖墻腳的話,會先向?qū)Ψ秸故境鲎约旱摹罢\意”,然后不動聲色等對方給自己答復。
而不是像他這樣,直白地告訴你:“來做我的狗吧?!?p> 這打亂了王晨的計劃。
在他原本的規(guī)劃里,應(yīng)該是江燕兵他們擺上一場“鴻門宴”,大家在酒桌上商量一下“合作”的事——當然酒也可以沒有,在農(nóng)莊上他就知道酒這個東西如今是奢侈品了,所以哪怕有幾瓶果汁兒也是可以的。
然后在這場“酒宴”上,大家“賓主盡歡”,王晨還能借機了解一下這處庇護所里的“山頭”劃分,方便之后在庇護所里的行動。
他習慣了華夏的酒桌文化,沒想到碰到了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江燕兵,以及這個已經(jīng)成為“半私人領(lǐng)地”的磐石庇護所。
“當然可以?!?p> 不過江燕兵似乎并沒有表現(xiàn)得太過不近人情。
聽說王晨有自己的私事要處理之后,他十分大度地表示了允許,甚至還給他派了一位導游:“既然夏先生你是和竹琴一起回來的,那就讓她帶著你在庇護所里逛一逛吧。
如果遇到需要幫忙的的事,那就讓竹琴給我打電話——對了,我建議你還是晚一點再去處理那些私事比較好,因為咱們晚上還有一場宴會。
而且竹嶼和竹琴已經(jīng)好久沒見了,最好還是留一點時間給她們比較好。”
原來“鴻門宴”的安排還是有的,只不過這場“鴻門宴”的性質(zhì)不是什么“招聘雙選會”,而是他拜入磐石庇護所的歡迎宴和江竹琴他們回家的慶功會。
另外江燕兵的“誠意”也是有的。
因為當聽到江燕兵安排江竹琴給王晨當導游之后,那位被他稱為江竹嶼的姑娘立刻把頭轉(zhuǎn)了過來,眼神中滿是警惕。
好像王晨就是一只“大灰狼”,而她懷里的妹妹是那個童話中的“小紅帽”。
只要她一松手,“大灰狼”就會把“小紅帽”拐走,然后吃干抹凈。
“我一個人走走就可以了,因為我只是想打聽打聽幾個熟人的下落而已?!?p> 面對這種“護犢子”的目光,王晨直接退卻了。
他向江竹嶼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有“染指”江竹琴的意思,然后轉(zhuǎn)頭向江燕兵說道:“晚上的宴會我會準時赴約,只要江先生您告訴我吃飯的地方在哪就可以了?!?p> “導游還是必須要有的,畢竟夏先生你在這里人生地不熟的,去哪都不方便。”
江燕兵微微瞇起了眼,“而且既然是找人的話,那就更不用急了。你把你要找的人的詳細信息告訴我,我讓其他人去幫你找就好了。
庇護所里的人都是詳細登記了信息的,我們幫你找,肯定要比你的效率要高?!?p> “這樣啊……”王晨點了點頭,“那就麻煩你們了?!?p> 眼看江燕兵這么執(zhí)著地要給他派“導游”,王晨才發(fā)現(xiàn)原來他和江竹嶼都誤會了江燕兵的想法。
這一次江燕兵使出的并不是“美人計”而是“反間計”。
他讓江竹琴跟在王晨身邊只是為了實時監(jiān)控他的行蹤,而不是為了“考驗老干部”。
所以他也就放棄了要自己在庇護所里逛一逛的想法。
“那就請吧,夏先生?!?p> 江燕兵微微側(cè)身,擺出“請”的手勢,“我們先去實驗室那邊看一看,等到時間差不多了就入席。”
“好?!蓖醭奎c了點頭,然后跟在領(lǐng)路的人的身后走出了甕城。
在他們身后,那些被萊拉“遣返”回來的人正興致勃勃地和他們的家人、同伴講述在教會中的所見所聞。
而其中又以江竹琴的聲音最大。
小姑娘抱著姐姐的胳膊,臉上的笑容從來沒有停過。
江竹嶼則是時不時抬頭瞥一下走在前面的王晨和江燕兵的背影,然后偶爾嗔怪似的點一點江竹琴的額頭。
江燕兵回頭瞥了一眼依偎在一起的江竹琴和江竹嶼,帶著一點無奈地口吻向王晨說道:“我妹妹給您添麻煩了?!?p> “你妹妹?”
王晨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說得一愣,然后陡然發(fā)現(xiàn),原來江竹琴和江燕兵都姓江。
“是我遠房堂妹——如果我沒算錯的話?!苯啾c了點頭說道,“竹琴和竹嶼的父親和我爸是堂兄弟。”
“這樣啊?!蓖醭奎c了點頭,“說實話我也搞不清那些堂親、表親?!?p> “每年一過年,我爸帶我回老家,就要給各種各樣的長輩磕頭。”江燕兵的臉上露出一抹緬懷的神色,“竹琴和竹嶼還好,跟我算是同一輩的。但有些比她們還小的人,我見了還得叫叔叔、伯伯,甚至是爺爺?!?p> “那還真是……”
王晨一想到像江燕兵這種已經(jīng)長出了白頭發(fā)的老男人,卻不得不給比自己小了幾十歲的小男孩兒磕頭,就不由得想笑。
但感覺有點不合適,所以最終他還是忍住了。
“夏先生要打聽的是自己的親人嗎?”江燕兵接著問道。
王晨搖了搖頭說道:“不是,我是一個孤兒,在末日之前也沒有結(jié)婚,所以要打聽的只是幾個熟人而已?!?p> “孤兒嗎……”江燕兵微微一愣,隨即陷入了沉思。
“怎么了?”王晨有些奇怪地看向江燕兵。
孤兒的身份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地方嗎?
“哦,沒什么?!苯啾鴵u了搖頭說道,“只是突然有些羨慕你?!?p> “羨慕?我?”王晨愕然。
他著實不知道他有什么可羨慕的。
“因為夏先生你打從一開始就已經(jīng)沒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啊,所以我們這種失去了很多的人才會感到羨慕……”
在說到這句話的時候,江燕兵那挺直的脊背似乎彎了少許。
他的神色變得落寞起來,讓王晨覺得他面前的這個男人的確是符合他年齡的一個老人,而不是一個朝氣蓬發(fā)、野心勃勃的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