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疆愛無痕

044:忘年交

疆愛無痕 伊語滌生 3226 2021-09-29 00:05:55

  時光匆匆的腳步更迭著一年四季的風景。

  1993年,一場春雨滋潤著西域大地。

  春天又來了。

  這一年,西域縣的春天是個多風的季節(jié)。

  比哪一年春季的風都要多。

  狂風肆虐,大風每天從早上吹到晚上。

  卷起漫漫黃土,沙土騰空而起,遮天蔽日。

  風裹挾著砂石、黃土劈頭蓋臉地朝人的臉上打來。

  天地一片渾濁。

  迎風而走的行人被狂風吹得喘不過氣來,人們沒啥事寧可窩在屋里不出門。

  這個狂風的季節(jié)嚴重影響了西域縣各族百姓的生產(chǎn)、生活。

  沙棗樹鄉(xiāng)的沙場,幾輛拉運砂石的司機正在跟老板李獻談條件。

  他們借著狂風吹得他們每天灰頭灰臉的理由跟李獻鬧起來,他們要漲運費。

  回族司機馬乃斜靠在自己的東方紅汽車前,瞇著眼對圍簇在一起的師傅挑唆道:“拉砂石料莫一天干凈地,天天嘴巴里、耳朵里、鼻子里都是土,就這大風,運費漲點還差不多撒?!?p>  維吾爾族司機海米提是一輛拖拉機手,他也隨身附和著,“馬回回,聽你的,你說漲多少?”

  馬乃扭過臉看著抽香煙的漢族司機,提出漲價的始作俑者張老大,“老張,你撒意見?”

  “給你們說,我打聽到,李老板跟縣養(yǎng)路段簽了合同,一個月拉完5000方砂石料,他不按時間運完,晚一天,人家養(yǎng)路段扣他一天沙子錢,咱們既然跟他鬧了,就鬧到底,每車運費漲不了10塊錢,哪怕漲5塊錢也行?!奔庾旌锶膹埨洗笠桓扁嵉臉幼?。

  一直不吭氣的哈薩克族司機依山擔憂道:“萬一,他不漲價,不讓拉貨,別忘了,駱濱他們?nèi)齻€一直給他拉貨呢。哎,我說,李老板給的運費可以,錢給得快撒,不欠賬,”

  張老大見依山想打退堂鼓,朝依山翻個白眼,“就你膽小,就駱濱那小子的兩輛拖拉機,還是三個人開,等他們仨拉完砂石料,黃花菜都涼了。別怕,咱們不松口,今天都停下,李老板啥時候漲運費咱啥時候開工。你們不知道,這個李老板是個有錢的主兒?!?p>  旁邊斜靠在拖拉機的幾個不同族別的漢子也跟著張老大起哄起來。

  “每車至少漲5塊錢,不漲咱們就撂挑子?!?p>  “有錢人多掏點運費,九牛一毛嘛?!?p>  “不漲,不干。”

  ……

  漢子們七嘴八舌地吆喝著。

  浙江老板李獻站在沙場的高處,望著已經(jīng)鬧騰大半天的運輸師傅們。

  他有種“虎落平原被犬欺”的無奈和悲哀。

  自從前年承包砂石料掙上錢后,他又承包了三塊砂石料地。

  近年來,伊勒地區(qū)各縣市都在修路蓋樓房。

  砂石料的生意格外紅火。

  為此,他在社會上招攬一些司機師傅,專門給他拉運砂石料送到各建筑工地。

  按車結算運費,每月一結賬。

  李獻從不拖欠拉貨師傅的運費。

  起初,這些拉貨師傅見李獻結算運費很痛快,不是個小氣人。

  各個對李獻感恩戴德。

  可惜,有些人就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他們跟李獻干了一年多,開始垂涎起李獻的富有。

  張老大、馬乃、海米提等人原本就是個斤斤計較的人。

  他們借著春季的大風開始起哄漲運費。

  旁邊的老謝氣的滿臉通紅,低罵道:“媽的,關鍵時候停工,這不害人嘛?!”

  李獻跟老謝商量道:“要不,給他們漲點?”

  “漲個屁,那個張老大,用XJ話來說就是個孬慫,就是他挑的頭讓漲運費的,那是個喂不飽的白眼狼。今天風大他們漲價,明天要是下雨,他們又會漲價,不能慣他們?!崩现x義憤填膺。

  李獻想起了駱濱,“駱濱那兩輛拖拉機保養(yǎng)好沒?”

  老謝回道:“明天就來,你買的那輛東風汽車哪天到?”

  李獻臉色緩和些,“明天到?!?p>  翌日清晨。

  駱濱三人開著保養(yǎng)好的拖拉機來到沙場,就看見李獻愁眉苦臉的。

  老謝還沒等駱濱跳下車站穩(wěn)腳,就沖到他跟前。

  他把老張、馬乃、海米提等八個司機停工漲價的事學給了駱濱等人。

  江道勒提聞言,氣的吼道:“這個依山,豬腦子嘛?!勺子嘛(傻子嘛?)。他一個哈薩克人不知道嘛,他們這樣做跟賊娃子一樣嘛?!我們哈薩克老人有一句話,偷盜而獲得的財富有腿,勞動得來的財富有根。”

  駱濱對著憤憤不平的江道勒提說:“江道大哥,今天晚上你去依山家,讓他別干傻狼(傻子)做的事?!?p>  他又詢問李獻,“李大哥,你買的那輛東風車啥時候來?我開東風汽車,三十白開804,江道大哥還開604,我們每天多拉些。另外,我再找些跑博樂的司機朋友,讓他們來你這里干,還是按照以前的運費結賬?!?p>  李獻聞言,雙手抱拳對著駱濱三人感謝道:“大哥謝謝三個小弟了。危難時刻見真情,哥這是遇到難處了,有你們幫忙,我心里有底了。這個情意我李獻銘記在心?!?p>  老謝也感動地說:“你們?nèi)宋拢驮谏硤龀宰?,管吃管住。我找個大師傅專門給你們拉砂石料的師傅們做三頓飯,這居住條件差些,幾個大老爺們擠在木屋里休息。這飯嗎,我一定管好,保證你們頓頓有肉吃?!?p>  駱濱知道,李獻承擔起拉貨師傅的三餐,也就是變相地漲運費了。

  他不好意思地說:“算了撒,老謝哥,你們大老遠從浙江來XJ掙錢也不容易,拋家舍口的,咱倆都三年的兄弟了,我連嫂子都沒見著,你跟嫂子一個在外打拼,一個守家?guī)Ш⒆樱瑑傻胤志拥?,不容易。這一日三餐,錢我們得掏?!?p>  江道勒提接話道:“那幾個停工的孬慫,明白著欺負你們口里(內(nèi)地)人呢?!?p>  李獻看著三位通情達理、有情有義的小弟們,激動地說:“這個月,凡是到我這里拉運砂石料的師傅一日三餐我包了,條件就是每人每天加班多拉一趟,我可是跟養(yǎng)路段簽訂供銷合同了,拖延一天扣我的錢呢。做生意講誠信是第一,就麻煩你們幫幫忙了?!?p>  有駱濱、江道勒提和駱波三人出面,十幾個拉運貨物的司機來到沙場。

  那些哄抬運費停工休息的八個司機里,有江道勒提出面擔保,就留下了哈薩克族司機依山第二天就來沙場拉貨。

  其余的司機,李獻沒再聯(lián)系他們。

  張老大等人原本還想拖延幾天要挾李獻漲運費。

  沒成想,等他們幾人按照約定推遲三天再來到沙場,準備再談提高運費的事。

  只見沙場一片熱火朝天的景象。

  十幾輛翻斗汽車排著隊裝砂石料。

  張老大、馬乃等人這下傻眼了。

  一想到可能沒活干,他們又死乞白賴地跟在老謝屁股后面,主動提出不漲運費了,還按以前的運費結賬。

  老謝對著幾個見利忘義的漢子翻個白眼,指著呼呼刮個不停的春風說:“今年風大,拉運砂石料這活太臟,別把你們身上弄臟了,等風停了,你們再來吧?,F(xiàn)在拉運砂石料的車輛太多,輪不到你們。”

  張老大、馬乃見老謝用他們提出漲運費的原話一字不落得懟著他們,都啞口無言。

  只好灰溜溜地離開。

  離開沙場后,幾人才感覺在沙場拉運貨物的好處來。

  給其他老板或單位拉貨,沒幾個能痛快結賬的。

  不是拖延好些天,就是扣除運費的零頭錢。

  為了拉貨物,他們要在西域縣北郊的貨場排隊。

  有時排一兩天也沒啥生意,只好放空趟回家。

  海米提越想越生氣,不甘心就這樣灰溜溜地離開。

  他出了個壞主意,把老謝和李獻在夜晚堵在沙場暴打一頓。

  張老大等人也都是目光短淺的人,幾人一合計,說干就干。

  一天夜晚,駱濱憋醒了,走出門解手。

  看見幾個黑影鬼鬼祟祟朝旁邊的木屋走去。

  他起初沒在意,等解完手,就聽到李獻住的木屋傳來一陣異響。

  駱濱大聲吆喝道:“誰,誰在李哥屋里?”

  木屋沒有拉電線,黑魆魆的什么也看不見。

  在監(jiān)獄待過的駱波養(yǎng)成了夜晚睡覺很謹慎的習慣。

  他聽到外面?zhèn)鱽眈槥I的呵斥聲,拿起枕頭下的手電筒趿拉著鞋子朝外跑。

  這下,動靜鬧大了。

  駱濱居住的這間木屋里,酣睡的師傅都被吵醒了。

  他們罵罵咧咧地起了床。

  張老大、海米提、馬乃等四人剛把麻袋套在李獻和老謝的頭上,還沒動手打人,就被外面呼啦啦的聲音嚇著了。

  他們以為半夜三更悄悄把李獻、老謝暴揍一頓了事,神不知鬼不覺的,不會有人察覺。

  還沒動手就被人發(fā)現(xiàn),四人急了,害怕被人發(fā)現(xiàn)后揪到派出所。

  張老大等人嚇得扔下麻袋,屁滾尿流跑出沙場。

  駱濱、駱波兄弟倆追上去。

  前面的四人連滾帶爬跑著,恨不得多長兩條腿。

  駱波見四人跑遠,伸手一把拽住奔跑的駱濱。

  他氣喘吁吁地低聲對著駱濱說:“三哥,不追了,這些都是小人,人都說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做事要留有余地,免得日后結下怨恨?!?p>  駱濱聞言,覺得駱波的話有道理,“人留一條線,日后好想見?!?p>  兄弟倆沒再追,返回沙場。

  李獻拿著手電筒站在木屋外,對著駱濱喊道:“小弟,不追了,我沒事,幸虧你發(fā)現(xiàn)及時?!?p>  事后,李獻告訴駱濱,他知道用麻袋套他頭的人是誰。

  李獻還叮囑駱濱,今后跟張老大、海米提、馬乃等人千萬不要打交道。

  這一年,李獻有了駱濱等人的鼎力相助。

  他提前十天完成了給養(yǎng)路段提供砂石料的任務。

  他沙場提供的砂石料質量好、又保證供應,口碑相當不錯。

  其他兩個砂石料場也每日熱火朝天的。

  李獻是個爽快大方之人。

  他不但承擔了這十幾個拉運師傅的一日三餐。

  在結賬時,在原來價格上每車又提高五元的運費。

  駱濱從一大沓鈔票中抽出每車多出的五塊錢,大概有個三百多塊錢塞給了李獻。

  李獻見駱濱不要,著急道:“小老弟,沒給你搞特殊,你跟他們運費一樣?!?p>  “不一樣?!瘪槥I一臉正色道:“沒有李大哥平時照拂,我駱濱肯定還窩在哪個角旮旯種地呢。李大哥,每車多出來的五塊錢,我不能要。要是我收下,跟張老大他們沒啥區(qū)別。”

  看著重情重義的駱濱,李獻牢記在心。

  從此,倆人成了無話不談的忘年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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