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學(xué)樓,就像一個怪物,張著血盆大口,將一個個青春靚麗的生命,吞入其中,并將他們變得老氣橫秋。
而此時,我正戰(zhàn)戰(zhàn)兢兢,站在這個血盆大口的其中一個黑洞洞的教室門前,發(fā)呆。
一入鴻門深似海。
而這鴻門,面目也忒猙獰了。
這個破舊的教室門,不但年久失修,甚至有些面目全非。
門面上,留下了學(xué)生們的各種印記。
這些印記,并不是天馬行空的涂鴉,也不是諸如某某到此一游的陳詞濫調(diào),更不是誰誰愛誰誰的鬼話。
而是,大大小小的傷疤、刀痕、甚至火燒過的灼痕。
這個學(xué)校,果然是個藏龍臥虎之地啊。
這些個龍啊,虎的,小小年紀(jì),就展露了兇猛霸氣的一面。
真真是了不得!
但我也不禁為我的前路,產(chǎn)生了一絲擔(dān)憂。
幸好,我的擔(dān)憂沒有持續(xù)太久。
黑洞洞的教室里,走出來個身材瘦小的中年女人。
她面色陰沉,甚至有些慍色地盯著我。
我被她盯得心中發(fā)虛,暗暗盤算起來:莫不是因為我遲到,老師要拿我殺一儆百吧?
面對生氣的老師,辯解,往往只會讓老師得出出,這個學(xué)生不服管教,牙尖嘴利的印象;產(chǎn)生個,與人斗,其樂無窮的心理;冒出個,和這個學(xué)生血戰(zhàn)到底的堅定決心。
因此,越是把自己的行為說得合情合理,就越是將自己推向萬劫不復(fù)的深淵。
面對生氣老師的正確解題方法,是,痛心疾首地自我批判。
于是,我?guī)缀跏沁煅手澏吨?,對那個瘦小的女人說到:“老師,我,我今日第一天來,花了很長時間才找到教室。我在樓下又不小心遇到個擋路的惡犬。與它搏斗的過程中,我還不小心摔倒了。我拖著殘破的身軀,萬般掙扎,千辛萬苦才走到教室。老師,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您就原諒我這一次吧。我以后絕對不會再遲到了?!?p> 說完,我低眉順眼地低著頭,等待著這個瘦小女人,良心一軟,不但原諒于我,還順便安慰勸解我一番。
但是,我等了許久,都沒有等到這個女人的良心一軟。
倒是聽到她奇怪地自言自語道:“今日真是奇了。怎么這么多人遇到惡犬?”
我忍不住抬起頭來搭腔道:“老師,怎么,今日還有別的人遇到了惡犬?”
“對啊?!笔菪±蠋煱櫫税櫭?,只輕描淡寫地向著教室里指了指。
我好生困惑,路遇惡犬這么個驚世駭俗的梗,居然還有人模仿?
于是我探頭探腦地,向著黑洞洞的教室里張望。
結(jié)果,只聽到,黑洞洞的教室里,黑壓壓的學(xué)生,迸發(fā)出天崩地裂般的哄笑聲。
我被嚇得一機(jī)靈。剛伸出去的脖子,就像烏龜一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縮了回來。
“他們莫不是在笑我?”我暗暗心驚。我把自己的言行都細(xì)細(xì)回想了一遍,并評估了其中的笑點。
結(jié)果還是迷茫。他們的笑點也忒低了。
這種迷茫還導(dǎo)致了,我的自信心的崩潰。
莫不是我的臉是花的?或者我的服裝,觸碰了他們敏感的神經(jīng)?
我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黑壓壓的教室里,再次迸發(fā)出潮水般的七嘴八舌聲:“今天怎么這么多惡犬啊?”
“你們倆是約好的吧?”
“林寒,你遇到的惡犬就是她吧?”
“你的惡犬長得不賴???”
“哈哈哈?!?p> ……
這個與我一樣,遇到惡犬的林寒,正四平八穩(wěn)地在這些此起彼伏的七嘴八舌中,處之泰然。
他正坐在教室的中間一排,抱著手,依舊冷著臉。
赫然正是剛才撞飛我的那個不明物體!
我不由得火冒三丈。
并不是因為這個冤家路窄這句話應(yīng)驗在了我身上。
而是因為,這個冤家,竟然把我比作了惡犬!
雖然我也不謀而合地,做了相同的類比。
但是,錯誤發(fā)生在自己身上,總是會不由自主地,尋找各種理由來原諒自己。
而當(dāng)錯誤發(fā)生在別人身上,自己突然間,就會變得像婆婆一樣挑剔,像媽媽一樣恨鐵不成鋼。
因此,我腦子一熱,徑直走進(jìn)了教室。
最后停在林寒的桌前。
有意思的是,自從我走進(jìn)教室,這黑壓壓的教室,這七嘴八舌的浪潮,竟然戛然而止了。
教室里,突然謎之安靜。
不但安靜得詭異,而且所有人的表情,也怪異非常。
大家都瞪大眼睛,不顧形象地張著嘴。
仿佛看到了什么千年難得一見的奇觀。
這個奇觀,就是我,踏著簡直要踩垮地板的步伐,徑直走到了林寒面前。我狠狠地將手中的書往林寒桌上一放,將眼睛一瞪,冷聲道:“惡犬?”
林寒仍然抱著手,背靠在顯得有些狹小的座椅上,從我進(jìn)入教室開始,就冷冷地盯著我,一言不發(fā)。
看到他不為所動的樣子,我的存在感受到了極大的蔑視。
士可殺不可辱!
這種蔑視,讓我瞬間血壓升高。洶涌澎湃的熱血,沖上我的腦門,讓我的情商被迅速拉低。什么矜持,什么禮數(shù),我統(tǒng)統(tǒng)都想不起來了。
我惡狠狠地道:“我是今天新來的同學(xué)。初來乍到,不懂規(guī)矩,多有得罪,也請包涵。”
林寒面無表情的臉,微微一變,仿佛有些詫異。他終于懶洋洋地吐出幾個字,仿佛他的話,金貴非常:“什么得罪?”
我冷哼一聲道:“所謂得罪,就是,我正好看上了這張課桌。還請這位同學(xué),割愛于我?!?p> 林寒臉上的驚奇之色更加濃重。但他惜字如金的老毛病還是沒有忘記:“為何是我?”
“因為,你我是故人?!蔽也粸樗鶆?,言之鑿鑿。
“故人?”林寒的眉頭微微皺了皺。
“你不會忘記吧。你我已經(jīng)相識十?dāng)?shù)分鐘之久了?!蔽已普T道:“除了你,這個班上我再不認(rèn)識其他人。既是故人,送個見面禮也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p> “況且,你的這個座位,前后適中,光線柔和,空氣流通,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是個風(fēng)水極佳之處。”我不遺余力地補(bǔ)充。
我說這一席話的時候,六十多人的大教室里,竟然安靜得詭異。仿佛一群莘莘學(xué)子,正在聆聽什么至理名言。
但我的話音一落,那詭異的安靜突然被一陣尖利的噪音打破。
那噪音,是一種難以描述的,爆笑夾雜著口哨,又混合些掌聲,還摻和了少許歡呼。
這噪音,音量之大,簡直讓我的心臟,從勻凈的竇性速率,直接向房顫的節(jié)奏奔騰而去。
整個擁擠的教室,頓時變得鬧騰騰,亂哄哄,如同走進(jìn)了歡樂的廣場舞。
各種陰陽怪氣,七嘴八舌此起彼伏。
“同學(xué)你好眼光??!”
“林寒的座位,就是本班龍脈的龍眼??!”
“同學(xué)你是張?zhí)鞄煹暮笕税伞!?p> “同學(xué)你是在摸老虎的屁股啊?!?p> “同學(xué)你此舉無疑于虎口拔牙啊?!?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