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描煙波問山河，海納千水風(fēng)瑟瑟。
孤山遠黛世不遷，苦尋愛恨繞芊綿。
央浼春風(fēng)扶樓去，箋上生來章有誼。
窈窕影隨笙歌回，翹首盼一不歸人。
東如白曒留下的最后一首詩，沒有題目，不過如此。
大婚這日，所有人都忙得暈頭轉(zhuǎn)向，同寢的侍女幫著姝鳶打扮，她們一個個笑得開心，“彈冠相慶”一般。
“姝鳶啊，你以后做了上神，可不要忘記了姐妹們啊?！?p> “你還得教我們仙術(shù)呢！”
“是啊是啊，姝鳶啊，你也順便把我們帶到神界，讓我們服侍你，這樣…說不定我們幾個姐妹早晚也容易嫁給哪個上神呢！”
姝鳶一并含笑答應(yīng)。
一個仙娥給姝鳶梳著頭，一個給姝鳶畫著妝，外面自然是載歌載舞。
姝鳶打開窗戶，說：“以前招閑嫁給傅情的陣仗應(yīng)該比這個大得多吧。”
“那可不是…”畫妝的仙娥說著，還沒說完就被梳頭的仙娥碰了碰胳膊。
“沒關(guān)系的，應(yīng)該的。”姝鳶淡淡笑著關(guān)了窗。
“長樂上神可是愛你至此呢，好大的排場！”梳頭的仙娥笑著說，“我們要是能享此福就好了?！?p> 她說著，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竟然哭了起來。
“哎喲姝鳶，妝花啦?！蹦钱媻y的仙娥說。
那梳頭的仙娥擦了擦她臉上的淚：“怎么啦，感動的哭了？”
“我不想嫁了。”姝鳶到眼淚流的更多了。
“什…什么，我的姑奶奶，這個時候可不要開這樣的玩笑啊?！笔犷^的仙娥連忙丟掉了手上的活。
姝鳶說：“可是我不喜歡他，我一點也不喜歡他?！?p> 那梳頭的仙娥蹲下身，在姝鳶一側(cè)，握著她的手：“還在期待伏朔神尊帶你遠走高飛嗎？”她笑了笑，“只愿下輩子你們能在一起?！?p> “下輩子……”姝鳶嘀咕。
“總之，別想了。為了曦楓，對不對？”梳頭的仙娥說。
“我對不起曦楓?！?p> 姝鳶打扮完之后，是那樣的美麗動人，面若桃花，口暈朱砂。
她被仙娥們扶著出門，一直走到大殿跟前。
光輝熠熠布滿了云崖金岸，暫退的淡藍煙霧氤氳著殿堂之上緘默的氣息，彩燈牽紅引綠掛上布著光珠的橫木。是時姝鳶腳下是漫漫輕紗云霧繚繞，她視線不得分明，唇齒間含糊不清的吐著字。
四海八荒的神仙都聚于這片殿堂，滿懷期待探頭望向殿口。底下是歌舞非凡，人聲鼎沸，獨有姝鳶，靜默著一字不發(fā)。
姝鳶正鳳冠霞帔，金絲穿起的紅緞委委至地。她眉頭各染一點?？v不是這九天之上最美的神仙，也是這人間極其罕有的絕色。即便現(xiàn)下面透苦楚，也是春風(fēng)窈窕柔媚百態(tài)風(fēng)騷多姿。
“鳶兒，我們走吧?！遍L樂溫柔的牽起她。
“再等等…”姝鳶用嬌細(xì)而失落的聲音說。
人聲鼎沸中，她遠眺一陣，未尋其果，便露出幾截蒼白無力枯竹般修長的手指，偶有顫動。
她要等之人，叫做傅情—那個與她同生共死，愛得水乳交融的人。傅情不是不愿意來，只是暫且認(rèn)為他們或許更適合在距離彼此遙遠的地方守護著對方，畢竟究竟是誰負(fù)了誰，他也說不清楚，只是彼此相欠得太多了，已經(jīng)還不清了。
她仍然盼望著，盼望著傅情會來搶婚，哪怕不搶婚，傅情只要說一句：“姝姝，過來?！彼蜁还懿活櫟谋枷蛩?，與從前一樣。
可傅情沒有。
“好了，現(xiàn)在可以走吧？”長樂知道她心中有傅情，但是長樂不怪她，長樂只想和她在一起，哪怕她心中記掛別人呢？
傅情以隱身之術(shù)站在離姝鳶很遠的地方，只是看著她，卻不說話。
吟安忍不住問道：“神尊您…？”
傅情擺擺手，回道：“走吧。我只是想來看看她，是否安好?！痹挳?，他卻是眉頭緊鎖而后一揮手消失了。
時間宛如等茶涼，是那樣的靜寂孤獨，仿佛一人置身事外，又覺分外凄涼。
“他不會來了，走吧?！遍L樂溫柔道著，不解的望向遠處?！芭c我成親后，你便可以重做上神?！蹦茉诒娚裣傻淖⒁曄拢苤鞣搅w艷的眼光步入正殿，是她這輩子最所盼的事。
只可惜那個人，不是他。
姝鳶心中一慟，眼中頓時盈滿了淚。
她想，哪怕她誰都不嫁呢，她為何要嫁給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之前是誤會了傅情，可是如今都解除了誤會，她還有必要再嫁嗎？
可是再繼續(xù)茍活下去已經(jīng)更沒有必要了。
她要的從來都不是名利，她要的是幸福，既然這一世沒有得到幸福，那就下一世吧。
下一世的傅情不會再殺了歲倞，也不會再欺騙她，只會一直和她相守。
她眉頭一緊，留下一句“對不起”便飛走了。
長樂瞪大眼睛卻沒有追上去的打算。議論聲越來越多，儆擇只覺得心里一緊，便下令道：“快！快去把她給我抓回來！”
這是儆擇親自答應(yīng)并主持的婚禮，姝鳶這番做法未免是太不給他顏面。
天際出現(xiàn)著幾束刺眼光圈，原本熱熱鬧鬧的婚事，最后只留下長樂一個人在原地抱頭痛哭。
盡管所有人都去找姝鳶，最后卻只有傅情最先找到了她。
凡是神仙，一入輪回道是歷劫，再入輪回道則是進入輪回，可能永世無法為仙。
此刻姝鳶正站在輪回道前，看著無底的輪回道。
“你果然還是忘不了我，是不是？”姝鳶站在輪回道前對著傅情說。
“姝姝，不要進去…”傅情身旁，招閑也慢慢趕來，站在傅情的身旁。
“你連承認(rèn)愛我的勇氣都沒有了嗎！你果然還是有所顧慮？”姝鳶看了招閑一眼，道：“招閑，我知道你喜歡他，我從未怨過你。只是我不敢相信，到了現(xiàn)在他心里卻仍然顧慮著你。”
招閑呆滯的搖了搖頭。
“你何苦這樣為難我，我說過，只要我們都還活著，那便有的是希望。姝姝，我記得你從前從來不會這么想的?！备登檫€有所挽留，只是話中多多少少都有些變味。
“傅情…我從頭到尾，都是為你著想的！我何苦？我何苦！我只好進入這輪回道，一洗前塵，日后我們各自安好，再不相見。”姝鳶終于死了心，她知道傅情終究是變了。她留下微微一笑，往前跨了一步，那無盡的黑暗有如巨浪，吞噬著一個薄涼之人，霎那間的光柱在一瞬間又消失殆盡，她也算是還愿了罷。
黑暗中的輪回道，終究有了一些顏色。那是姝鳶帶著滿腔的悲情和絕望一躍而下。
“不！不要—”傅情怵然只覺腦袋如灌水般脹疼，他只不過一直在逞強，他怎么會不記得？于是他伸手回去抓姝鳶飄起的衣帶，也進入了輪回道。
……
“叫我傅情便好。聽說東如的雪景不錯，有時間煩請姝姑娘帶我一看?！?p> “其實人間的桃花開得更好?！?p> “姝姝，我喜歡你。在青龍谷時，或是在天帝府抑或是人間…我不知從哪時起，我喜歡上你了。姝姝，我定對你負(fù)責(zé)，我定娶你為妻?！?p> “等我回來，回來娶你?！?p> ……
“舉杯遙問西風(fēng)去？相思迢迢赴千里?！?p> 姝鳶在輪回道中，慢慢向下墜，腦子漸漸生起了這些話。
她的衣袖忽然被人緊緊拽住，于是兩人一起墜落了下去……
“下一世，我們一定要在一起?！彼χ氲馈?p> ?。ㄍ辏?p> 清水辦不成
2021.7.1 于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