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擇路
一身白衣,肌膚勝雪的梁家小姐望著被王岸左踩在腳下的宋尹,長長的睫毛上滾動著點點晶瑩的淚珠,原本靈動的眼睛此刻黯然失色,眼光是那樣的空洞,如一朵淚水化作的嬌嫩的花朵,讓人憐惜。
她偏頭看著身旁的父親,無聲而泣。
梁家家主搖著頭,嘆了口無奈的氣,“這是宋置給他選的路,既然宋置決定把鑰匙留給宋尹,那么宋尹已經(jīng)是這十人之外的第十一人,而我們這些老家伙,是不能這干預這十人之爭的。”
梁沁哭的梨花帶雨,“為什么要讓他走這條路?!彼曇粲脑?。
“總有些人是需要走出不一樣的路的。而宋尹碰巧就是這么個人?!彼抗馓飨驑O遠方,仿佛看到了什么似的,久久出神。
“那我呢,我走的路也是您選好的嗎?”她大聲質(zhì)問,全然不像位弱柳扶風,梨花帶雨的溫婉女子。
“是的”梁家家主點頭,仿佛在這是件無關(guān)緊要的事。
梁沁忽地一笑,像是被抽離了什么東西般輕飄飄的倚在窗沿。
梁家家主轉(zhuǎn)身離去,不曾回頭。
而院中王岸左腳踩宋尹,高舉起旗尖,直向宋尹胸膛刺去。
一瞬間思緒萬千。
第一次交手時,王岸左曾用斷刃背刺宋尹,卻在宋尹轉(zhuǎn)身用手抵擋時斷裂,那時王岸左說了一句“匹夫無罪,懷壁其罪?!?p> 古籍曾載有仙人出行,刀劍皆橫列有如懸空棧道以待其行,有如仆役。
被后世所稱,刀劍之主。
那個曾經(jīng)籠罩在陰影中的影子掐著王岸左頸脖語氣輕蔑的說著“要么死,要么爬到頂樓”時,周身也是刀劍懸浮,有如士卒見王。
他忽地收起刺向宋尹的那一擊改為一挑,將宋尹挑飛撞向斑駁圍墻,宋尹本就耗盡了氣力,一擊之下也是直接暈厥,世界陷入昏暗。
王岸左不自覺的笑了一聲,他現(xiàn)在反而有些希望宋尹能活著出去。
刀劍相見,必以血終。
他如是想。
原些沖天而起的紫色光柱黯淡了許多根,王岸左撇了一眼昏倒在地上的宋尹只道了一聲“晦氣”后便欲離去。想來楊邈徐閑幾人都已要破關(guān)而出,這時紫府境想要以一敵三再加上已被宋尹所重傷,只怕是會命喪于此。
王岸左也知道并不會因這一次放過了宋尹,宋尹便會對他感恩戴德不去計較他先前所為,但他愿意去賭那個唯一,愿意去賭當宋尹與陰影中的那人相遇,刀劍相碰的時刻。
“當高高在上的棋手被自己的旗子拉下水時,那會是一種什么感覺。”王岸左忽地無比期待起這一幕。
正思緒萬千時,忽有一箭如銀光襲來,其勁之疾,似要將周遭空間刺破。
王岸左側(cè)身躲過這箭,見一淡紫色衣裙少女立在蛟龍龐大的身軀上,彎弓拔箭。
王岸左無心戀戰(zhàn),揮旗喚出黑影仆役遮擋箭勢,已身則從后院離去。
又是一道劍光閃過。
一把雪白色的三尺劍直插在他身前。而后楊邈才至,攔住王岸左去向。
“該死”王岸左咬牙。
楊邈拔起三尺長劍,直指王岸左眉心。白衣白袖,手握三尺長劍有如仙人。
王岸左慘然一笑,好似束手待擒。
“你真能殺了我?”王岸左忽地挑眉一問。
楊邈一劍如虹刺出,連帶著破風之聲“有一劍在手,自然?!?p> 一劍而過王岸左心口,長劍瞬間染的血紅,在日光下顯得妖異非凡。
王岸左如白紙般臉色慘白,待楊邈抽出長劍后便如提線木偶墜地,倒在一片血泊中。
楊邈皺著眉,又一劍劃過,倒地的王岸左分毫未動,仿佛已經(jīng)是具尸體。
他忽地想起了什么,猛然抬起頭,天空無數(shù)飛鳥飛過,速度之快饒是以楊邈的劍光也未能及。
“換形之法?他一開始來的就是個假身嗎?”楊邈立于原地,怔怔出神。
紫色光柱已盡皆消失,想來是皆成紫府。
蘇顏破關(guān)而出,直奔宋尹而去。
閉關(guān)時恍惚間聽到宋尹大吼了一聲不要,蘇顏便猜到是王岸左襲來。以紫府境修為想要斬殺一個踏入仙途不足月余的毛頭小子,恐怕只需一個照面。
紫氣入體不可中斷破鏡,蘇顏一面強迫自己收斂心神速速破鏡,一方面又不自覺的祈愿,愿宋尹無恙。
蘇家術(shù)算之家,祈愿非尋常百姓家所求心安,而是有切切實實的因果,一時因果加身,本就分心的蘇顏差點走火入魔,體內(nèi)紫氣就要沖撞而出。
她喚出梧桐樹,梧桐樹帶著絢麗光影懸于其掌心,而后落地,一瞬間變化有如參天大樹。
梧桐葉落,聲如鳳鳴。
少女站在樹下,雙目緊閉,雙手合十。有如向神許愿的虔誠信徒。
愿宋尹無恙。
少女心心念念。
小鎮(zhèn)河邊,齊策仍舊如貴公子醉依美人懷般依在樹下,嘴角叼著路邊草,悠然自得的看著青天白日流云。
小橋流水,葉落云流。屬實與梁家小院那邊刀光劍影的差別巨大。
中年漢子又提著竹簍走到河邊,齊策打趣兒道,“蛟龍都被你釣走了,河里還有什么值得你惦記的寶貝呢?”
漢子默不作聲,搬好小板凳,垂下魚鉤后才緩緩開口,“蛟龍被你偷了?!睗h子說的極為平靜與肯定。
齊策忽地蹦起了身,如果有旁人看到他先前醉依的模樣和這一個起跳,定會調(diào)侃原來您不是渾身沒力起不了身啊。
齊策咬牙切齒,“怎么就是我偷的了?我齊策獨占天下四洲八斗氣運,一條小小蛟龍,用得著偷嗎?”他看起來極其氣憤,像極了被平白無故冤枉的老實人。
漢子頭也沒回,“我看到你把蛟龍扔給那個小姑娘了。”
齊策本是極為氣憤的神情又是嬉笑起來,“哦,我記起來了,小蛇啊,它自己爬到這邊來的,想必是你那竹簍人家住的不舒服,這才出來透透空氣,見到那小姑娘小蛇就兩眼放光,你也知道,我們修仙之人最重緣分,我見他們有緣,這才順手幫了一把?!?p> “本來就打算給她的?!睗h子不等齊策啰嗦完,插嘴道。
齊策忽地停了下來“那沒事了。”他咧嘴而笑。
“這算干預十人之爭嗎?”漢子突然問道,齊策送出了這條蛟龍,便是他受下了這份因果。倘若這是干預十人之爭的作為,天罰也由齊策一并承擔。
“這哪算啊,難道不是我把小蛇扔回河里,被那小姑娘撿回來了嗎?”齊策仿佛是真的疑惑般發(fā)問。
中年漢子嘴角一笑,未再說什么,又把心思轉(zhuǎn)到魚鉤上。
水面波光粼粼,似有百許頭鯉魚。
小鎮(zhèn)不知何處的洞穴中,王岸左盤腿打坐,臉色仍是極為慘白,想來是被傷的極重。
“雖然用得是換形之法以假身前往,但那具假身被楊邈一劍刺死讓我暫化為鳥形的本體也受了重創(chuàng)?!彼驼Z,“不愧是楊家劍子,雖說我被那宋尹消耗了許多,倒也不至于在其一劍之下,動彈不得。應(yīng)該也被徐閑的真言所壓制了。這才被一劍終了?!?p> “為什么不等我?”王江右站在其身旁,握緊雙拳。
王岸左搖了搖頭,“等你一起,他們興許都已突破,就沒有再去的必要了。”他又向洞穴深處望去,“小妹醒了嗎?”
王江右松開緊握的拳頭,神情擔憂,“沒有,那股紫氣也是她在沉睡時自行尋來遁入小妹體內(nèi)的。”
王岸左少年老成般的嘆了口氣,他所在乎的不多,就只有王江右與小妹。
小妹與他不同,自小便天資出眾,異象萬千,被主族接去當成掌上明珠,可他知道小妹討厭那個地方,那里的人虛偽而陰狠,有如游蕩人家的惡鬼,所以他拼了命的修煉,一次一次拿性命做賭注才從偏遠的支族爬到握著主族權(quán)柄的大人物眼前。
會帶你活著出去殺了那群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的。
王岸左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