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4章 死線
?。骸拔?？不是，這……”
利奧局促地起身。布洛妮婭擺手讓他坐下。
“非你莫屬，不必推辭。杰德和沙蘭去羅加爾要塞了，迪恩下落不明，說不定已經(jīng)死了。”
“那應該也有別人可選吧？”
“沒有。而且說實話，即使他們三個在這里，我也會選你替我指揮。你已經(jīng)在很多事情上展示了自己的能力。我怎么說也是統(tǒng)治國家的人，看人的眼光還是有的?！?p> 利奧苦笑著搖頭。
“我可是完全沒信心啊，而且大家能聽我的嗎？”
“放心。其他人由我來說服，戰(zhàn)斗的細節(jié)部分大家一起商量。你只要冷靜下來，像平時那樣觀察全局就好?！?p> “那好吧，我盡力?！?p> “多謝了。下一件事，我想和你討論一下那個面具人。”
“關于這個我也有些要匯報的，其實早該說了?！?p> 利奧把莉卡說的那些跟布洛妮婭一說。布洛妮婭抱著胳膊陷入沉思。
“第三方勢力……嗯……”
“比如那個面具人？赤瞳說基本確定是個男人，身份能查出來嗎？”
“恐怕不行。有些人在灰水鎮(zhèn)一戰(zhàn)后失蹤了。他們當中每個人都有可能。但存在第三方應該是準的?！?p> “這么確定？”
“我從幸存士兵口中得知，城墻的硬度似乎有問題。那個蜘蛛的爆炸姑且不說，南墻被巴洛克一錘子砸碎就很奇怪。我和教會巡視城防的時候聽埃爾文說過，魔法強化的墻壁需要炮臺那種級別的攻擊才能一次性打碎。他當時還親自確認了墻壁里的魔法?！?p> “那會不會是阿拉蒂……?。∥叶?！”
利奧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布洛妮婭順著他的表情說下去。
“沒錯，不是阿拉蒂婭。如果是她干的，魔族軍必定知道這個情報。但他們的行動卻是先破墻再沖鋒，很明顯不知道城墻的事?！?p> “所以對城墻做手腳的，是不屬于魔族軍的第三方勢力！原來如此，這樣就說得通了！”
“當然這都是推測，但我覺得可能性不低。至于他們的目的……”
布洛妮婭無奈地攤手。
“……真是沒法想?！?p> “是啊。能趁亂殺了傭兵還能從赤瞳手里逃走，我覺得他直接去刺殺陛下都不是事。感覺他的目標不是讓我們徹底潰敗，卻又到處添亂?！?p> “還有庫洛姆，應該也是他干的吧？理由已經(jīng)無所謂了。我只希望他能到魔族軍那邊搗亂去，別再折騰這邊了?！?p> 布洛妮婭看到利奧似乎陷入了深思，像是對自己說的某個詞產(chǎn)生了反應。
“怎么了？想什么呢？”
“啊，沒……只是……”
利奧組織了一下語言。
“我在想阿拉蒂婭說的，第三方的目標在這場戰(zhàn)爭之外，比戰(zhàn)爭更高。那有沒有一種可能，這個勢力都是……天外來客呢？”
“你想說是從者？”
“赤瞳跟面具人交手后確信他也是從者。以從者——呃，當然是一部分——的角度來看，這個世界發(fā)生的都是別人的事，無所謂的。如果他們有自己的某種目的……”
布洛妮婭看到利奧的目光小心翼翼地挪到自己身上，笑了笑。
“不用顧慮，想說就說。而且你說得對。如果是帶著自己目的的從者，會做出讓戰(zhàn)爭雙方無法理解的行為也很正常。”
“那樣一來，面具人或許不是獨自一人？”
“確實有可能。魔族先不提，我方剩下的從者里，赤瞳、莉卡、克萊門汀，還有我?！?p> 利奧連連擺手。
“不是，這個不必了吧？自己告發(fā)自己是怎樣?。俊?p> “沒事，該提出來還是要提出來。但我是真心實意想為王國出力，這就是我行動的目標?！?p> “這不會有人懷疑，大家有目共睹?！?p> “再就是赤瞳。她跟你一路走來，總在你身邊。如果有什么可疑舉動，你肯定都知道。除非你們是一伙的?！?p> “別拿我開心了?！?p> “呵呵，抱歉。還有莉卡也不用擔心。跟她接觸后，我確信她心地善良，和我一樣只想盡快結束戰(zhàn)爭。”
“我同意。如此說來……”
布洛妮婭與利奧對視著點頭。
“嗯，克萊門汀。她有這個可能。她是在我之前被召喚的。我見到她的時候，她就已經(jīng)跟公主混熟了。我方這些從者當中，只有她的來歷有些模糊。”
“要跟公主確認一下嗎？”
布洛妮婭搖著頭，伸個懶腰起身。
“算了。公主未必能說，還顯得我們在挑撥離間，畢竟第三方勢力的問題暫時不適合公開。而且我們還需要克萊門汀的力量。眼下就集中精力備戰(zhàn)。剩下的事，贏了再說吧?！?p> “明白。”
利奧也起身要走，布洛妮婭叫住了他。
“且慢，還有最后一件事?！?p> *****
最后一件事就是與利奧締結契約。因為下一戰(zhàn)布洛妮婭要作為士兵行動，最好有一個穩(wěn)定的魔力來源，保證戰(zhàn)斗力。
這樣算上布洛妮婭，利奧已經(jīng)和三個從者締結契約。和莉卡締結契約時還沒怎么意識到，但現(xiàn)在他有種魔力緊張的感覺，仿佛變得更容易疲勞了。
而且精神壓力也大啊。指揮軍隊，雖說他一直夢想著有這么一天，但機會真落在頭上，反倒不知所措了。
從布洛妮婭的辦公室出來，利奧本來可以休息一番?，F(xiàn)在被委以重任，就無論如何也靜不下來。仿佛一秒鐘的無所事事都是可恥的瀆職，是在減少戰(zhàn)斗的勝算，雖說原本也沒多少勝算。
想來想去，他決定去操練場看看。也許看到大家操練的樣子，就能明白自己該做什么。
操練場的人寥寥無幾。那個獨自練習魔法的精靈吸引了利奧。
“還好吧尤莉婭？冷靜下來了嗎？”
尤莉婭正在練習布置信標。聽到利奧問話，她只是回了下頭，就繼續(xù)盯著已經(jīng)散布的信標。
“我已經(jīng)沒事了?！?p> “真的嗎？跟好朋友廝殺肯定不舒服。”
“沒事的，我能行?！?p> 精靈的語氣有點急躁和不耐煩。利奧止住了這個話題。
“抱歉抱歉。對了，我剛跟布洛妮婭談過。”
他把接替指揮的來龍去脈一說。尤莉婭笑了一下。
“那我現(xiàn)在得叫你指揮官了？”
“也可以，因為我正想以指揮官的身份跟你說?；厝グ捎壤驄I，現(xiàn)在還來得及?！?p> 尤莉婭的笑容瞬間消失。
“是因為我太沒用了嗎？”
“不，灰水鎮(zhèn)要是沒有你，露娜肯定會殺掉更多人。你的實力大家都看到了，你的決心我也清楚了，你也見到了露娜。我想你來到前線的目的基本都達成了吧？”
“然后就可以回去了？不會的?！?p> “聽我說尤莉婭，下一戰(zhàn)會比灰水鎮(zhèn)更加艱難。咱們的單兵能力比魔族弱，過去全靠數(shù)量和對方拉扯。但現(xiàn)在要塞只能拼湊出一萬人，魔族那邊算上魔獸，規(guī)?？隙ū仍蹅兇?。這次能活下來的人恐怕比灰水鎮(zhèn)還要少很多?！?p> “那我不是更該留下了嗎？難道逃走了就能活命？”
“能?！?p> 利奧這果斷的回答讓尤莉婭愣住了，沒話反駁，聽著利奧說下去。
“我是這么想的。魔族從不抓精靈俘虜，但露娜卻能兩次出現(xiàn)在前線。這不可能是凱亞爾葛的獨斷，魔王必然也點頭了。那么或許他愿意放過夏布耶爾?！?p> “你這根本就是胡思亂想?！?p> “未必，可能性還是有的。你覺得露娜和你戰(zhàn)斗的時候是認真的嗎？”
尤莉婭能清晰回想起與露娜交手的每個細節(jié)。她很清楚。
“不是。她一定是不想傷害我?！?p> “對吧？可能不光是你，她心里或許還殘存著對同胞的念想，因為她想復仇的只是人類。那她可能會向安茲請求放過夏布耶爾?！?p> “你開玩笑的吧？這怎么可能？”
“微乎其微，但仔細考慮的話……”
“還是微乎其微，和留下來戰(zhàn)斗活下來的可能性一樣微乎其微?！?p> “尤莉婭……”
利奧還在想怎么說服尤莉婭，女孩的手指點在他的嘴唇上。
“不用說了，利奧。逃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我不想再逃避了。就讓我留下吧。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我不會怪別人。好嗎？”
看尤莉婭那個表情，利奧知道再說下去不僅是白費口舌，也是自討沒趣。
他輕輕移開尤莉婭的手指。
“行吧。到時候要是魔族殺進來，把你千刀萬剮我可不管哦?！?p> 尤莉婭哼笑著。
“你可真會安慰人。不過要我說，輸贏還不一定怎么回事呢。其實我有一張非常厲害的底牌?！?p> “哦？有多厲害？”
“能顛覆所有劣勢，足以讓我們反敗為勝?！?p> “雖然我不想說你在開玩笑，但這聽起來沒什么實感啊。話說灰水鎮(zhèn)的時候怎么沒見你用？”
尤莉婭撅起嘴。
“那，那會兒我不是專心跟露娜打架來著嘛，沒反應過來。這次不一樣。相信我?！?p> “如果你這么有信心，那我就告訴全軍，我們有反敗為勝的強大法寶，可以嗎？”
“可以。”
這回輪到利奧愣住了。他還以為尤莉婭開玩笑呢。但現(xiàn)在他很快意識到自己犯了嚴重的錯誤。
在經(jīng)歷了灰水鎮(zhèn)的地獄后，尤莉婭怎么會拿戰(zhàn)斗的事說笑呢？這不是她的性格。
只是公開就算了。但把尤莉婭說的話計算到反擊的計劃中還是沒問題的。
至少它讓自己心里有了一股充實感，或者說信心。
利奧笑著摸摸尤莉婭的頭頂。
“那就看你的了。”
*****
大概七八天后，卡多瑪鎮(zhèn)外。魔族軍總共六千人，加上不計其數(shù)的魔獸，整齊列隊。
所有人一言不發(fā)，矗立目視前方。亞伯拉克從他們中間走過，來到隊伍最前面。
那里是凱亞爾葛、露娜、阿拉蒂婭、杜鵑和烏鴉。幾個人圍成圈，亞伯拉克走到中間。
在他們圍著的地面上，有一攤很淺的黑色液體干了的痕跡，被沙土掩蓋了許多。
亞伯拉克鄭重地俯下身體，手慢慢按在上面。
魔族死亡后，體內的魔力會很快變得不穩(wěn)定，導致尸體逐漸崩壞瓦解，就像融化了一樣。大部分魔力會隨著尸體的崩壞沉降到地下，留下的就是這黑色的痕跡。往往要兩個月左右才會完全消失。
而卡多瑪鎮(zhèn)那一戰(zhàn)，戰(zhàn)死在這個位置的魔族只有一人。
“大哥……”
亞伯拉克注視著黑色的痕跡。那一日，被王國軍死死攔住的他所不曾看到的場面，此刻仿佛在眼中無比清晰。
其他戰(zhàn)士們的尸體都離鎮(zhèn)子不遠，只有格羅拉克獨自在這里面對人類和精靈的瘋狂圍攻，最后力竭倒下。
作為戰(zhàn)士，沒有比這更為榮耀的死法了。同時作為大哥，也沒有比這更讓活下來的人痛苦的死亡。
新任魔族將軍的手狠狠抓住痕跡上的土石，又任由它們撒在地上。
“我今天就能為你報仇了?！?p> 他拍了拍手。
“各位，現(xiàn)在確認一下進攻計劃?！?p> 回頭望著正在等候命令的幾人。
“開戰(zhàn)后我負責正面進攻！阿拉蒂婭和杜鵑帶上半數(shù)魔女乘坐獅鷲，等候我的命令！”
“遵命。”阿拉蒂婭平淡地回答。
“凱亞爾葛和露娜跟隨我前進！等我軍沖到城墻下，你們伺機進入城內，隨意攻擊！”
“明白?！眲P亞爾葛不失禮貌地微笑著。
“烏鴉帶著剩下的魔女和部隊斷后，提防敵人前后夾擊！”
“是?！睘貘f回答完，有意無意地望了身后一眼。
最后，亞伯拉克的目光投向了士兵們。
“諸位！這一戰(zhàn)，我們將徹底毀滅人類最后的希望！突破要塞，就等于奪取了戰(zhàn)爭的勝利！敵人已是殘兵敗將，士氣低落！但在戰(zhàn)斗結束前，所有人絕不能有任何松懈！我們要把仇恨和憤怒燃燒到最后一刻！?。 ?p> “哦哦哦——??！”
同仇敵愾的呼聲中，有士兵牽過亞伯拉克的烈角馬。說起來，這匹馬和格羅拉克的馬也是兄弟。
亞伯拉克輕撫著馬頭，翻身上去。
拔劍高呼。
“全軍出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