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驗尸
午夜子時,月如銀勾。
夢景軒提著油燈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走進尸房,空氣中夾帶著一股腐臭的味道直撲而來,他捏住鼻尖,將油燈舉在自己眼前,見離自己不足十步處的甲板上停放著一具尸體,并用白布裹著。
驗尸房向來昏暗無比,即便大白天進來也會讓人汗毛直豎,更何況現在已過了子時,又與這具尸體相得益彰,更讓整個驗尸房再次陷入陰森恐怖的氛圍。
夢景軒此時已嚇的臉如紙白,心已提到嗓子眼,額頭低落下來的冷汗,也顧不得去擦。便雙手合一半睜半閉的朝那具尸體看去。
“大……大哥,您莫生氣,我只是鎮(zhèn)撫司里面的一個小小差役,今夜多……多有打擾,我們鎮(zhèn)撫司只是為您盡快找出兇手,才能讓您安息,您……莫怪罪”。
驗尸一向是仵作的差事,若不是他得罪了錦衣衛(wèi)統領陸辰逸,想來這個差事怎么也輪不到他,這分明就是故意在整他,來鎮(zhèn)撫司不到一日,就如此待他,他自知今后的日子恐怕會更不好過,夢景軒越想越氣惱,便大罵道:
“哼……還錦衣衛(wèi)統領呢,我呸,心胸如此狹窄,想讓我知難而退,我偏不,不就驗個尸嘛,誰不會啊,陸辰逸今后咱們走著瞧”。
夢景軒猶豫再三下,便一鼓作氣的走到尸體身旁,揭開白布,提起油燈照在死者臉部,已經是嚇的三魂丟了七魄,而眼前的這一幕足以讓他將剩下的三魂也嚇飛……
死者臉上爬滿了尸蟲,它們蠕動著自己的身軀,向死者耳朵、鼻息、嘴中漫步爬去,有的還從腐爛的皮膚中破皮而出,而死者雙眼生前被人活生生挖出,又放入眼眶,兩顆醒目的眼球也讓這些蟲子啃食的所剩無幾。
夢景軒一把扶住身旁的墻,還未來得及彎下腰,便直著身子大吐了起來,不過還好晚上也沒吃多少,吐了一會,便用袖口擦拭著嘴角,再次向尸體看去,也許是怕到神經都麻木,便不再害怕。
他定了定神,便拿起身旁的鉗子,走到死者面前,撬開他的嘴,發(fā)現舌頭也被人拔了,順著頭部繼續(xù)向下探去,死者的胸部敞開,上邊還刺了大大的一個“道”字,雙臂完好無損,但右手的的十指被人砍去,更讓人觸目驚心的便是雙膝也被剜去,血液早已干涸,里面的骨頭分外明顯。
“這是有多大的仇???下手如此殘忍,作孽啊,一看生前定是活活折磨而死”。夢景軒倒吸了一口涼氣,感慨道,便隨手拿起紙筆詳細記錄今夜的驗尸結果,以便明日好交差。
夢景軒一邊低下頭寫,余光又忍不住的看向死者,他腦海中想起小時候哥哥曾給他講的鬼怪之事,說若生前被人殘忍殺害,死者的魂魄定不會離去,而是要借尸還魂來索命,就在此時不知從哪吹來的一陣陰風,將那白布吹落在地,緊接著油燈也被吹滅,一瞬間驗尸房漆黑無比。
“我的天哪……鬼吶……”夢景軒急忙丟下紙筆轉頭向外跑出,因為太黑沒成想一頭碰在墻壁上,他哪有功夫喊疼,連滾帶爬的沖出驗尸房。
“夢景軒,你跑什么跑?”秦風站在驗尸房門口,見夢景軒踉踉蹌蹌的跑了出來,估計是沒有瞧見他,便大聲喊道。
秦風是鎮(zhèn)撫司錦衣衛(wèi),也是陸辰逸的心腹,對他十分忠心,為人誠懇可靠,唯一缺點便是一根筋,認定的事誰勸也沒用。
夢景軒正沉浸在剛才的事情中,被秦風的一聲大叫,更是嚇的魂不附體,癱坐在地上,捂著耳朵喊道:
“你要找便找害你的人,你莫找我,我只是秉公辦事,我并非要驚擾你啊”。
“哈哈……夢景軒你也有今日,你昨日囂張跋扈的勁去哪了?”秦風見他額頭紅腫,渾身狼狽不堪,便蹲下身嘲諷的看著他的囧樣,瞬間倒讓他解了不少氣。
夢景軒掄起拳頭向秦風眼中揮去,便從地上站起,正好借此將自己一肚子的氣撒在他身上。
“怎樣?爽不爽,小爺我昨日的意氣還是有的,你若再敢挑釁我,今后我的日子不好過,你的日子也好不到哪去”。夢景軒說完便氣沖沖的向鎮(zhèn)撫司大門口走去。
“臭小子,你給我等著,明日我再好好與你算賬,你明早若敢遲到,你就完了”秦風捂著左眼,氣急敗壞的罵道。
上官府
青鳶在大門口左右顧盼的等夢景軒回來,手中的繡帕都快被她揉捏的不成樣子,正當她焦急不安的時候,遠處定睛一看,立馬跑了過去,一臉擔心的問道。
“公子,你怎么這么晚回來?你這額頭為何腫了?”。
“你怎么還未睡?”夢景軒臉色暗沉的垂著頭,看上去有氣無力。
“公子不回來,青鳶怎敢歇息呢?我們快回房,我給你擦點藥水”。青鳶便拉著夢景軒向房間走去。
房間內
青鳶小心翼翼的擦洗著夢景軒的身子,觸目驚心的看著他背后的傷痕,頓時眼眶濕潤。
“老爺,下手就是狠,再如何你也是他的女兒,所謂打在兒身,疼在爹娘心,他怎么下得去手啊”
“噓……小聲點,隔墻有耳”。夢景軒轉過臉,對著青鳶謹慎的說道。
青鳶點了點頭,低聲說道:“小姐,不對,公子,今日在鎮(zhèn)撫司當差如何?那官爺可有刁難你?這額頭的傷到底是怎么來的?”.
青鳶小心翼翼的為夢景軒擦拭著藥。
不問還好,一問便立馬讓他回想起那個情景,渾身不由的打了一個冷顫。
“別問了,你去睡吧,我自己來便是”。
青鳶乖巧的應了一聲,將新換的衣服放在凳子上,隨手輕輕關上門離去。
夢景軒望著自己手臂上一縷縷傷痕,這些傷痕代表著他內心深處不愿回想的陰霾,十六年來,也許唯一讓他看到一絲陽光的便是哥哥在世。
她原本叫夢顏汐,出生在江南一地。與哥哥是龍鳳胎,夢賀夫婦大喜,便給犬子取名“景軒”二字,寓意是景星麟鳳,氣宇軒昂。犬女取名“顏汐”寓意笑逐顏開,汐水如嫣。
夢賀十分寵愛犬子,對他抱有厚望,希望今后能將夢家的產業(yè)擴大,成為江南一帶屈指可數的富商。可惜天不遂人愿,夢景軒自幼多病,夢賀夫婦尋遍各地名貴藥材,都未能將犬子留住,最終犬子在十歲那年病故,夢賀痛苦不堪,一方面是無法接受犬子的離世,又一方面怕家族人得知,他膝下無子,爭了大半輩子的家產,不能臨了時,就拱手他人,他不甘心,便讓犬女頂替犬子,并對眾人所稱,病逝的是犬女而非是犬子。
終于在幾日前她離開了那個家,隨表哥來到京城,本以為可以在京城過一段舒服的日子,卻被表哥安排到鎮(zhèn)撫司當差,殊不知自己的莽撞又得罪了鎮(zhèn)撫司的陸大人,夢顏汐想到這里便仰天長嘆。
“我上輩子估摸是個十惡不赦的罪人,老天這輩子才會如此懲罰我,注定一生波瀾起伏,最后便頂著哥哥的身份孤老一生吶,唉……”。
翌日清晨
青鳶端著早飯推開房門,見床上沒有小姐的身影,便立馬放下飯菜,向房內四周看去,又見地面上的水漬,不由的朝身后屏風探去。
“天哪,公子,你這是在木桶里睡了一宿?”。青鳶迅速拿起一旁的衣服蓋在她身上。
夢顏汐睡眼惺忪的看著青鳶,發(fā)覺自己渾身乏力,低頭一看便立馬從木桶中站了起來
“我怎么在這兒睡了一宿,阿嚏……”。
“公子啊,你是受涼了,快將衣服穿好,我去給你抓幾副傷寒的藥”。
“不用,我……阿嚏,阿嚏,阿嚏”。夢顏汐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穿著衣服,突然眼睛一定,急忙問道
“青鳶,什么時辰了?”
“公子,現在是巳時了”。
夢顏汐臉色大變,顧不得洗漱,一邊穿著鞋,一邊向門外跑。
“完了完了完了,又被秦風逮到機會了,不行,不能讓他發(fā)現,阿嚏……”。
夢顏汐健步如飛的向鎮(zhèn)撫司跑去。鎮(zhèn)撫司離上官府足足有半個多時辰的路程,她不敢停下歇息,今日是她來鎮(zhèn)撫司當差第二日,若讓他們發(fā)現自己遲到,正中他們下懷,借此機會將她趕走,那怎么和表哥交代,想到這里她跑的更是越急,撞到街上的行人都顧不得去扶。
“他奶奶的,你沒眼睛啊,跑的那么快趕著去投胎啊”。被她撞倒的路人連聲破口大罵。
鎮(zhèn)撫司-書房
“大人,屬下已查出,這次還是花間道所為”。秦風躬著身軀上前作揖,對陸辰逸更是畢恭畢敬。
陸辰逸身著藍色衣袍,長若流水的發(fā)絲服帖順在背后,坐在書案前,低頭整理手中的畫像,沒有理會秦風。
“大人,您放心,這次屬下已經在花間道常去的青樓、賭坊以及他常待的地方都安插了我們的眼線,這次定會抓住他”。秦風說完便向陸辰逸臉上望去,見他依舊未出聲,繼續(xù)說道
“都怪那個臭小子,若不是他放走花間道,我們便不會再如此大費周章的抓他,哼……?!?p> 陸辰逸像是沒聽見似的,起身將手里的畫像遞給秦風,一臉疑惑。
“你的眼睛怎么了?”
秦風捂著左眼,羞愧的低下頭:
“沒……沒事,昨夜讓貓撓了”。
陸辰逸一眼便識破他的假話,便沒有繼續(xù)再問,而是一臉嚴肅。
“你看看這些人物畫像有什么不同?”
秦風仔細翻看手中畫像:“大人,這是?”
“這是花間道這些年易容過的樣貌,據我了解他每易容一次功力便會減去一成,則需要十日的恢復,而易容的樣貌時常不超一月左右,那么他每月只有半月的作案時長。那日與他交手時,他的功力有所下降,想來是剛易容不久”。
“大人,從畫像中看出,他老弱病殘統統都易容了過來,唯獨沒有易容年輕男子的樣貌”。
陸辰逸邪魅一笑,慢條斯理的又從書案上拿起一幅畫像,遞給他。
“這是他原有的模樣,二十出頭,喜歡爭強好勝、結交朋友,京城大大小小的青樓、賭坊還是酒樓都有他的熟人,但為人放蕩不羈,是個十足的小混混。”
“好哇,有了他真實的模樣,這次抓他可算輕而易舉了,對了大人,他本來樣貌大人是從何得知?”秦風又高興又詫異的問道。
“也算是因禍得福,若沒有夢景軒放走花間道,我又從何得知他本來樣貌”。陸辰逸說完便隨手端起桌上茶水,浮了浮茶碗的水漬,腦海中像是想到了什么,便蹙著眉一臉厭惡的說道:
“對了,以后莫讓他在我面前晃動”。
“大人,放心,我定不會讓他臟了您的眼”。
“嗯,下去吧?!?p> “屬下告退”。秦風向后退了三步,便轉身離去。
陸辰逸乃鎮(zhèn)撫司統領,是在先皇駕崩前所封的正三品官職,職能為“掌直駕侍衛(wèi)、巡查緝捕”,從事偵察、逮捕、審問等職責。為人干練,洞察能力極強,說一不二,心思細膩為官多年,已破了不少積案,但性格孤僻、總是板著一張臉,讓人不寒而栗,他的一個眼神足以讓人退避三舍。
雖然他年齡二十有二,可比一些年長的朝廷官員做起事來要老練許多,因此新皇登基不到一年,也對他甚是賞識。
至于他為何如此厭煩夢景軒,除了他們抓了半年的花間道,讓夢景軒放走,而是他生平最討厭“關系戶“,在鎮(zhèn)撫司當差的都是經過各個關卡,層層篩選出來的武將,可這個乳臭未干的小子,什么本事都沒有,卻依仗自己的表哥,通過皇上舉薦,不費吹灰之力便進了鎮(zhèn)撫司,實屬讓他反感至極,可在他手里當差,哪有這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