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墨被帶到了皇城郊外山坡上的一個破爛土屋,這一路竟然通行無阻,他不禁猜測,大端朝堂難道也有他們的人?
“方才的事是意外,你也看到了這不是我的本意。況且他死前的最后心愿,便是救葉相,你也不想讓你朋友死不瞑目吧?”
這個人身負(fù)怪力,那么高的墻,提著他說翻就翻。京墨不得不仔細(xì)應(yīng)對,救葉相的同時也要保住自己的命。
“呵!”
那人將一條黑布一圈圈纏在拳頭上,聽到京墨的話連眼皮都未抬,只是冷笑,專心給自己的手包了一層盔甲。
“你若還是不滿盡可拿我發(fā)泄,只是葉相一定要救?!?p> “用你的命換他的?僅僅一個大端平民可做不出這樣大義凜然的事。公子,我還不知你的姓呢!”
那個人問的輕描淡寫,京墨卻聽的心驚膽戰(zhàn)。
他的姓,這個時候提到他的姓,這個人究竟想做什么?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父是武山人士,肚子里有點(diǎn)墨水,平日也愛顯擺。喜歡引經(jīng)據(jù)典、評論古今,所以時人稱他武山居士?!?p> 京墨聽過這個人,武山居士,十年前因侮辱葉相被大理寺判斬刑。其家人被一律流放,后輩皆不得入仕。
這就對了,只有本就心懷仇恨的人才能不顧安危去刺殺葉相,事情有些棘手了。
“你的朋友肯定也希望你放下。”
事到如今,京墨只能祈禱,那個人對眼前之人的影響夠大。
“他與我姐從小有婚約,我姐死于流放之路。他是全天下最見不得葉謙好之人,怎么可能想讓我放下。”
京墨深吸一口氣,如此說來要不是那個百越人,他就將葉相推入了虎口。
“只是不知從哪冒出來的百越人,壞了我們的計(jì)劃。不過幸好,烏靈蛇毒,難解難分。葉謙,必死!”
那人語氣越來越癲狂,聽的京墨一陣心涼。他掙了掙繩子,緊的無法逃脫。
百越人,也不知他背后之人是誰,既然已經(jīng)料到這一步,那能不能再多走一招?
葉相,不能出事!
還有穆禾,她能不能察覺不對,這個局該如何破?
然而京墨不知,他心念著的倆人此刻正在一處。
“毒蜥蠱已經(jīng)放入葉相體內(nèi),烏靈蛇毒也暫時壓制。只是屬下未料,對方有神力,葉京墨被擄走。大人,屬下辦事不利,愿受責(zé)罰!”
之前囂張的百越人此刻正跪在穆禾面前,姿態(tài)虔誠。
“知道對方是什么人嗎?”
穆禾吐了口氣,表情倒像是早有預(yù)料,緩緩開口。
“暫時不明?!?p> 那人將頭埋得更低,沉默的等穆禾還未出口的處罰。
“葉相的毒可壓制多久?”
“至多三年,三年之后若再想活,需得烏靈蛇毒解藥?!?p> “三年……倒也還長?!?p> 穆禾低斂著眉眼,語氣平淡,聽不出情緒。只是這話,實(shí)在很有意思。
“罷了,放出消息給含章陵游,用鋒雨門的人脈,找到他。你繼續(xù)留在相府,等葉相蘇醒,直接回百越?!?p> 繁雜的瑣事壓的太多,穆禾略感疲憊。眼下葉京墨又被擄走,事態(tài)超出預(yù)料的去向,擾得她心神不寧。
穆禾將人打發(fā)出去,自己則靠在窗口,神情空洞。
相較于穆禾的悠閑,京墨此刻的心情就略顯焦灼了。
北陵人逼著他承認(rèn)與葉相的聯(lián)系,可是聽了之前的故事,他還怎么敢承認(rèn)自己的身份!
可轉(zhuǎn)念一想,這人那么痛恨葉相,又怎會不知葉相獨(dú)子正是名喚葉京墨。
“想好了嗎?”
那人等了許久,見京墨一直不開口,也出現(xiàn)了幾分不耐。
“你是打算用我的鮮血祭祀你的家人嗎?”
“終于承認(rèn)了葉公子!”
一陣疾風(fēng)從京墨耳邊刮過,身旁的土墻即時就落了不少灰塵。
京墨閉著眼躲過了漫天的揚(yáng)土,再次抬眼時,便是一副寧死不屈的倔強(qiáng)模樣。
“我確實(shí)姓葉,做這個局就是為了救父。可是,你若想用我的命來要挾什么,那決計(jì)是不可能的?!?p> “你所受非人之苦并非由我父而起,你要報(bào)仇的決心也抵不過端朝數(shù)十萬民眾的心意。今日你或被仇恨蒙蔽遭人利用,明日大端就會有數(shù)不清的流民死于喪亂。”
“葉相早已不是一個人,他肩負(fù)著江山。孰是孰非,你盡可自行掂量。”
最后的相勸,若是這人再執(zhí)迷不悟,那就只能魚死網(wǎng)破。
“哈!我不過一凡人,愛恨嗔癡皆不可拋。沒有葉相那樣大的決心去保家衛(wèi)國,更遑論放棄我活至今日唯一的念頭。地獄空蕩,你們這些圣人自是不會去的,那就由我這個卑劣小人來入黃泉?!?p> “哪怕永無輪回之日,我也要為那些枉死的親人討一個公道!”
兩人都站在自己的立場做著義不容辭的事,毫無余地,絕不返還!
“多說無益,動手吧!”
京墨冷靜的看著北陵人,語氣異常平靜。
“你知道眼看著親人死在面前卻無能為力的滋味嗎?我熬了這么久,怎么舍得一切就這樣結(jié)束等著吧,我要將葉相身死的告示拿到你的面前,讓你懺悔、痛苦、讓你生不如死!”
“哈哈哈!哈哈哈……”
那人邊說邊朝外走,放肆的笑聲顯示了他此刻心情的愉悅。
再不看憤怒的京墨一眼,胸有成竹的朝皇城走去。
京墨只能毫無辦法的看他遠(yuǎn)去,被他用鐵鏈拴住,四周又聽不見任何人聲,這個時候的京墨才體會到什么是叫天不應(yīng)叫地不靈。
北陵人按著之前的計(jì)劃,順利進(jìn)了城。只是他在酒館等了一下午也沒有聽到心念的消息,甚至連有關(guān)葉相的閑話都幾乎聽不見。
這太反常了,且不說烏靈蛇毒早該毒發(fā),憑著葉相的名聲,百姓也該擔(dān)憂議論個不停。
這是怎么回事,出了差錯嗎?
眼見就到申時三刻,城門即將關(guān)閉。擔(dān)心他此刻僅剩的底牌,北陵人猶豫再三還是出了城。
“看你這樣子似乎不太如意啊!”
看北陵人一副焦躁不安的模樣,京墨幸災(zāi)樂禍。
只是他似乎忘了自己的處境,話音剛落,臉上就挨了一拳。
“不要惹我,否則就算不殺你,我還是有許多方法叫你生不如死!”
那人惡狠狠的揪起京墨的衣領(lǐng),眼里好像帶火。只是這落在京墨的眼底,就有了氣急敗壞的意思。
“可笑的懦夫,我就看你能笑到幾時!”
摸準(zhǔn)他不會殺自己,京墨也不再顧忌,一句一字都挑著往他心上扎。
又是一拳砸向肚子,京墨被打的直接跪了下來。
“你父信口雌黃,害得你一家家破人亡,你不敢怪他就將怨氣撒到了葉相的身上,這樣的行徑,也不怪最后會孑然一身!”
逮著他不敢提及的心思,京墨暴風(fēng)般的話沖走了這人為數(shù)不多的理智。
他仿佛失了控般將拳腳都落在京墨的身上,不一會,京墨便連爬起來都做不到了。
“我、我父親是……頂天立地的英雄,他為了大端鞠躬盡瘁,豈容得你父污蔑!若是、若是我當(dāng)時再大些……必然手刃、你父!”
京墨方才這般失智的舉動都是為了這句話,他怎么能看著那樣高潔的人被人這般潑臟水!
那是他的父親、他的信仰、他的神明啊!
“好!好!好一個孝順的兒子!那你現(xiàn)在就為你那偉大的父親贖罪吧!去死!”
被京墨這句話徹底激紅了眼,這人就要朝著京墨的頭顱下手,硬如石的拳頭眼見就要落下,京墨卻只是不屑的盯著他的眼睛,視死如歸。
“你確定就準(zhǔn)備這樣殺了他?”
一個略顯冷淡的女聲傳來,堪堪阻止了北陵人的失控。
“穆禾?”
纖細(xì)孱弱的身影走進(jìn)月影,看著本不該出現(xiàn)的人突然出現(xiàn),京墨只能疑惑出聲。
“你又是誰?”
憤怒的一拳砸在了地上,這人失控的嘶吼。暫時放開了京墨,他起身對上穆禾毫無溫度的眼眸。
“一個能幫你報(bào)仇的人?!?p> 穆禾又朝他們走了幾步,接著說到。
“烏靈蛇雖毒,卻也不是無藥可解。葉相此刻就安穩(wěn)的躺在相府,你的計(jì)劃落空了?!?p> 穆禾隨意的瞥了一眼躺著不動的京墨,眉頭微皺。
“笑話!誰人不知烏靈蛇毒無藥可醫(yī),除了我,誰還能救他!”
“無藥可醫(yī),可你不也能解?你能解,又怎么斷言,我不行?”
“是你解的毒?”
北陵人捏緊了拳頭,看穆禾的眼光也是不善。
“重要嗎?我可以給你劇毒,也可以助你殺死葉相。只是作為交換,你將你背后之人告訴我便可。”
“說到底你也只是想挖出幕后主使,一個姑娘家口氣倒是不小。你覺得在你和一個有能力且已經(jīng)對葉相出手的人之間,我會做何選擇?”
那人譏諷一笑,扭了扭手腕,神情不耐。
“他若是有本事,你的計(jì)劃便不會敗。已經(jīng)是喪家之犬,還要為著那不靠譜的主人犬吠嗎?”
穆禾繼續(xù)朝他的方向邁步,那人防備的同她轉(zhuǎn)圈。
不知何時,兩人的位置已經(jīng)交換。
“說了這么多,你有什么本事?”
下巴微揚(yáng),北陵人十分不相信穆禾的話。
“平素也無愛好,只是擅長毒物?!?p> 抬眼看去,那人的神情專注。略一停頓,穆禾接著說。
“恰好,我隨身帶了一些?!?p> 話還未落,一把粉末自穆禾手里揚(yáng)出,隨著一聲慘叫,北陵人眼睛被迷住,嘴巴也吸入了不少。
“若是在地府閻王問起你如何死,記住了,此物叫寒幽。”
眼見北陵人捂著眼睛失了武力,穆禾也蹲了下來。方才一言不發(fā),此刻不知生死的葉京墨就在她腳邊。
睫毛微顫、嘴巴也是張合不停,看來他只是被打的暈了過去。
從袖口拿出一枚藥丸,穆禾捏住葉京墨的下顎,迫使他吞了下去。
“我殺了你!”
被穆禾看做無還手之力的人突然又撲了過來,她的懷里抱著人,躲閃不及。
動彈不得的穆禾只能急忙運(yùn)氣,想靠內(nèi)力減削幾分他的蠻力。
“嗯……”
悶哼一聲,那掌強(qiáng)弩之末的攻擊,最終被京墨擋了去。
穆禾借著他的動作,也運(yùn)氣打出一掌,北陵人口瞬間吐鮮血,癱倒在地。
懷里的人是徹底暈過去了,方才那樣的一擊,若是力道位置都對,他很有可能喪命。
這個人……到底在干什么?
“葉京墨、葉京墨?”
攬著他的身體在原地坐了許久,懷里的人開始發(fā)熱,口中也自言自語的說起了胡話。
穆禾拍了拍他,見還是沒有醒的跡象,遂把耳朵貼近他的臉,想聽聽他在喊些什么。
“……阿……”
氣息太過微弱,他能發(fā)出的聲音也是單字。
穆禾有些氣餒,直起身子看他。
“什么?”
對方自然沒有反應(yīng),實(shí)在無聊的穆禾又將耳朵貼近他的嘴。
“阿辭……阿辭……”
這下是聽清楚了,可穆禾的臉色一下變得極差。她將手放上京墨的脖頸,微微用力。
“阿辭是誰?你怎么知道這個名字?你究竟想干什么!”
沒有想著對方會回答,穆禾只是借這個機(jī)會確認(rèn)了自己的疑惑。
手指松開了脖子,轉(zhuǎn)而劃上了葉京墨的臉。穆禾動作輕緩,細(xì)細(xì)描摹著他的棱角,與之相反的神情卻是一片凜然。
這個人,是敵是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