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到了酒館，穆禾將朝顏安置好，自己便去了世梵城最大的妓館。
“呦！哪里來的這么標致的姑娘，只是你怕來錯了地方，我們這里可不接待姑娘家呀！”
隨著老鴇話落，周圍想起了一圈刺耳的笑聲。
“如今戰(zhàn)亂將起，可這里的生意卻是一點都沒被影響?！?p> 藍色的眼眸粗粗將這里掃了一圈，穆禾又把視線放到了眼前的老鴇身上。
“姑娘這話說的是，難不成……”
故意停頓的一下，讓穆禾再次偏頭看向她。
“難不成姑娘是想與我為伴?”
低沉卻張揚的聲音傳來，穆禾意料之中的勾起了嘴角。
“上次見面太匆促，穆禾眼拙，閣下竟然是北陵七皇子?！?p> 看著依舊俊郎到妖孽的人，穆禾行了禮。之后抬頭與他對視，兩廂較勁，各自存了心思。
“巫女的反應(yīng)倒是很快，此番來找我，有事？”
蕭涼看著穆禾向他行禮，手隨意的擺起就算是還了禮。抿了一口酒，笑著明知故問。
“殿下確定要在這里談?”
穆禾故意看了看四周，微微挑眉，眼里含義不明。
“進來吧。”
丟下這句，蕭涼便推開了靠在自己懷里的人，走進身后華麗的屋子。
“現(xiàn)下無人，巫女可以說了。”
蕭涼繼續(xù)靠在桌邊喝酒，沒有分一絲眼神給穆禾。
“百越北陵于姜川已經(jīng)戰(zhàn)過兩場，殿下感覺如何？”
穆禾也不急，坐在了蕭涼對面，自己給自己倒了杯酒。
第一次見蕭涼她就覺得很熟悉，卻死活想不起來癥結(jié)在哪里。
之前在深州塵間澗，穆禾只被濃厚的香味擾亂了思緒。
現(xiàn)在看來，他一早就是故意的，故意用香料掩蓋自己當時身上的血腥氣，也蓋住了那股寒梅般的冷香。
黎安城外，要殺她的那個人，一直將她耍的團團轉(zhuǎn)。
“一勝一負，這不是巫女早就知道的結(jié)果嗎？”
蕭涼話里的意思穆禾明白，可她只是笑著搖了搖頭，避而不談那件事。
“我知道的一負是北陵后防大開，被百越軍隊來了個釜底抽薪?？墒墙ê笈R世梵城，只有那一條路，百越奇襲的軍隊又是哪里來的？”
穆禾將酒杯放在了鼻下，邊聞邊說。
“那依巫女的高見，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蕭涼意外的撓了撓額頭，開始正視眼前的人。
“我在大端遭到暗殺，根據(jù)我后來的追查，除了淮南幫，第一批更像是北陵的人……”
“巫女被人追殺了，那真是不幸，可你怎么還坐在這里?！?p> 蕭涼的嘴角露出了得意的微笑，聲音也變得惡意了起來。
“白芯只說是世子，可是又不是只有百越有人被稱作世子。對吧，從明南王一脈劃過來的前世子殿下?！?p> 穆禾沒有理會蕭涼刻意造出來的陰詭氣氛，繼續(xù)說到。
“巫女果真聰明，只是知道這些，你打算做什么？”
蕭涼的眼里有欣賞、不甘還有壓制不住的憤恨，不過這一切起伏最后都被惡毒而冰涼的眼神掩蓋。
“你與恒王聯(lián)手，只是為了除掉我，而你們做這一切的前提都是在百越朝堂有一個人能接替我，這個人不會是一直在暗中支持我的皇后，那就只有兩種可能?！?p> “我分析了百越此次派出的御敵之人，一個是一直被壓制的并南王世子，另一個是依附于王后卻一直心懷鬼胎的驃騎大將軍。你說那個人會是誰？”
穆禾繼續(xù)不急不緩的說到，余光看著蕭涼，只見他在某一刻有了片刻的僵硬。
“明知我有殺你的意思，巫女好大的膽量敢一個人進這個門?！?p> 蕭涼把玩著手里的酒杯，話雖沒有力氣，可眼里的殺意卻是擋不住的。
“你覺得攝政王要是知道你在他眼皮底下玩了這么多把戲，他會怎么對你?”
穆禾拿出了狄喬塞給她的簪子，狀似不經(jīng)意的摸著。
“看來巫女是早有準備了，那你究竟想怎樣？”
察覺到穆禾就是在耍自己玩，蕭涼的語氣也多了幾分凌厲，狠毒的眼睛在那張妖孽的臉上顯得格格不入。
“我要你接下去的每一仗都敗?！?p> “巫女在說笑嗎？如今形式大好，我怎么可能敗?”
蕭涼開始看不穿眼前人的意圖，按照他接到的密令，巫女應(yīng)該是計劃中的知情人。
可她為什么會發(fā)出這樣的命令?
“我只是要你敗到攝政王親自出馬，反正殿下平日沉迷酒肆，連這樣拙劣的敗兵計劃都打了出來，再敗一場也不是難事。”
穆禾這話倒不是嘲諷，她和蕭涼的兩次見面卻是都在妓館。
“攝政王殘暴，違反他的命令我會付出很大的代價?！?p> 蕭涼聽到穆禾的羞辱倒是沒有多大的反應(yīng)，只是饒有興趣的繼續(xù)與她糾纏。
“在姜川僵持你能得到什么，孰輕孰重，殿下自己掂量?！?p> 穆禾似是而非的一句話讓蕭涼陷入了思考，他再次審視眼前的人，想從她眼里看出她說這句話的意圖，可是被穆禾的假笑攔了回來。
“那就祝巫女得償所愿?！?p> 沒有得到滿意答案的蕭涼，開始反諷。
“殿下也是。那穆禾就告辭了。”
穆禾懸著的心放下了，她其實不知道蕭涼背后的人是誰，也不知道蕭涼介入百越內(nèi)政的原因。
只是事到如今，她只能詐一詐，不成想還成功了！
穆禾回到酒館帶上朝顏，馬不停蹄的趕往元水城。
“不是要留在姜川嗎，怎么又要去元水城?”
朝顏看著日漸熟悉的景象，心里略微安寧。
“事情有變，現(xiàn)在需要回去。你不舒服嗎?”
穆禾看著坐在馬車對面臉色不斷蒼白的朝顏，擔心的發(fā)問。
伸手想要給她把脈，卻被對方躲了過去。盯著抓空的手掌，穆禾若有所思。
“我自己就是大夫，能有什么事，阿辭不要擔心了?！?p> 朝顏看穆禾的動作，急忙表示自己很好。
“嗯，有事就說。”
穆禾手指摩擦握了拳，像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開口。
兩個人花了四天的時間趕到了元水城，除了剛回去稟告過在大端的事，穆禾一直留在穆府。
她在等，等北陵戰(zhàn)敗，等王后傳召。
就在穆禾焦急的等結(jié)果的時候，姜川的戰(zhàn)局也開始膠著。
蕭涼不是一個合格的盟友，可他這一次卻選擇穆禾合作，這里面的原因，不得而知。
“稟告世子，北陵后續(xù)軍隊已經(jīng)駐扎在世梵城外。對方此次集結(jié)了十余萬兵馬，我軍只有不足一半。先前一敗已經(jīng)讓我軍士氣大減，這樣拖下去，對我軍十分不利??！”
議事大廳內(nèi)，一位將軍擔憂的說到。
“此次北陵突然來襲，我們本來就沒有做好準備，硬拼只會徒增傷亡?！?p> 姚肅看柘南星一直難下決斷，又開始點火。
“那姚將軍的意思本帥該怎么辦？”
柘南星一身銀白鎧甲，俊雅之余又添了幾分英氣。
此時的他因為戰(zhàn)事休息不足，眼睛也帶上了紅血絲?？杉词谷绱?，清貴之氣也未減半分。
“大王早就在貢陽備足了糧草，我們不若棄掉姜川，給北陵軍隊來個甕中捉鱉。”
姚肅并不在意柘南星話里的不屑，反而提出這樣屈辱的辦法。
“棄掉姜川！北陵一路向前，為的就是要取我元水城。我們?nèi)缃裢艘徊皆蔷蜁嘁环滞{。再者北陵軍隊背后是北陵傾國之力的支持，我們拿什么來甕中捉鱉?！”
柘南星一把掃掉了眼前的杯子，恨鐵不成鋼的看向姚肅，語氣也驟然拔高。
“我等愿與姜川共存亡！”
看柘南星動了氣，周圍的將領(lǐng)紛紛開始表決心。
“本帥這就下筆，后日與北陵軍隊決一死戰(zhàn)！諸君可愿與本帥共進退?”
鼓舞士氣的話一出，周圍將領(lǐng)的士氣也被帶了起來，姚肅身在其中，只得附和。
“我等愿意！”
震耳欲聾的聲音不斷從屋子里傳出，好像要沖破什么，卻最終被黑暗吞噬。
于此同時的姜川城外，蕭涼也接到了攝政王的軍令，上面說要他三日內(nèi)攻下姜川，否則軍法處置。
見此，蕭涼也只是不在意的勾起嘴角，他給自己斟滿了酒，又將酒壺對準了奏折，微閉眼澆了上去。
直到酒壺里的酒被倒了干凈，蕭涼才收手。
他丟掉了酒壺，拿起奏折，沒有猶豫就將其對準了蠟燭，不一會火光竄起。
在這光亮中，他悠閑地喝下了之前早就斟好的酒。
第二日，蕭涼收到了戰(zhàn)書，他看了幾遍在確定上面寫的是“生死決戰(zhàn)！”后，眼神瞬間陰狠。
副將見此提議他親臨三軍整頓士氣，蕭涼聽到也只是涼涼的回應(yīng)道:
“狄王爺親自調(diào)教出的鐵騎，還需本王來鼓舞士氣?”
毫無作為，就那樣等著第二日開戰(zhàn)。
次日子時剛過，蕭涼便被一陣擊鼓聲吵醒，他喚來親衛(wèi)，得到的是神兵突襲的消息。
蕭涼聽到后嘲諷一笑，抓起衣物便沖了出去。
入目的是千條火炬，各色龍形怪物接踵而至，北陵士兵早已被這架勢嚇得失了分寸，四處逃竄，一時之間慌亂不堪。
“北陵將士們，這只是百越蠱惑人心之計。不要亂，保持陣型，弓箭手搭防護衛(wèi)，盾牌頂上！”
蕭涼匆匆系上披風，拔劍站上高地，聲嘶力竭的喊著渴望能喚醒失去理智的士兵。
聽到主帥的命令，一部分士兵回了神開始回到自己的位置?？纱蠖鄶?shù)的人還是在不停的亂跑，蕭涼氣急抓住一個往回跑的士兵，一下就取了首級。
他高舉其項首，再次喊到:
“若再有臨陣脫逃者，下場便是如此！”
說著，將那個士兵的頭顱扔了下來。
這一下，那些士兵才開始御敵。
可是夜間昏暗，不等他們的箭射中四處沖撞的火龍，一陣接一陣的帶著火光的箭便自城墻隕落。
蕭涼這才看清那些火光的用意，他們見到的只是一團火，可城墻上的百越軍隊卻可以憑借火光輕易分辨他們的位置。
如此這樣多的北陵士兵就成了活靶子，他自己也變成了案板上肉，任人宰割！
“盾牌變陣，往前推進！副將，將火炮拿出來！”
看透了他們的意圖，蕭涼也不顧臉上沾染的血跡，神色陰厲，跳動的火光映射到他的眼里透露出瘋狂的味道。
“他們這是要同歸于盡嗎，早就聽聞這個七皇子行事癲狂狠毒，如今他竟連兵士的性命也不顧了！”
一個士兵看著北陵軍隊不斷逼近，腦袋上嚇出了冷汗。
“開城門，應(yīng)戰(zhàn)！”
那個士兵接到主帥掃過來的眼神，只覺不寒而栗。
他不明白，平日那樣溫潤俊雅的人，怎么會有那樣陰沉冰涼的神色。
“世子不可！北陵士兵明顯就是破釜沉舟，此刻出城不是上策！”
姚肅看著距城門不過五十步的陣型，沉聲說到。
“我百越兒郎不是只會那些見不得人的把戲，既然勝就要光明正大的勝！”
柘南星看向姚肅，眼里除了志在必得的傲氣，還有一股激烈的情緒在翻涌。
明顯他的一番話起了作用，再怎么內(nèi)斗，身為軍人的尊嚴也還是有的，姚肅命人打開了城門。
柘南星見此也沒有再多說，只是站在城墻上眼睛一瞬不漏的盯著下方，可能是在等結(jié)果，又像是在尋找什么。
廝殺了一個多時辰，柘南星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的手死死的捏著城墻的磚石，眼睛一直沒有離開過下面，眉頭也始終緊皺。
“殿下，屬下送您離開！”
副將將劍刺進了百越士兵的身體，護著蕭涼退了一步。他身后的士兵也自發(fā)的將蕭涼護在了他們的包圍圈內(nèi)。
“我們敗了嗎？”
蕭涼看了一眼自己滿手的血，想找東西擦干凈，卻發(fā)現(xiàn)披風早就被染成了紅色。
不僅如此，此時的他就像是剛出生的嬰兒，渾身帶血，邪惡而脆弱。
“傷亡太多，如果您不離開，很可能會被誤傷。殿下，留得秦山在，攝政王會為我們報仇的！”
副將一邊喘氣一邊提防著四周，在他看來，七皇子第一次經(jīng)受如此大敗，一時的失落是應(yīng)該的，只是他的職責是要保證皇子的安全。
“攝政王……呵呵，退吧！”
不知想到了什么，蕭涼竟然低笑出了聲。后來終于止住了笑，吐出的兩個字卻像是耗盡了他生平之力，聽的副將也是一陣唏噓。
收到命令的副將立即安排人馬護著蕭涼撤退，同時也命人敲響了撤退的鼓聲。
北陵皇七子蕭涼與百越并南王世子柘南星在史書上第一次交鋒的姜川一役，以北陵戰(zhàn)敗退守世梵城為結(jié)局。
交戰(zhàn)聲徹底平息天色已經(jīng)微亮，聽到士兵稟報的蕭涼已退守世梵城的消息，柘南星的臉上沒有出現(xiàn)任何表情。
或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這一戰(zhàn)他究竟希望得到怎樣的結(jié)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