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紛飛外，梨香越墻來。
隨風(fēng)入戶時，淚容為誰哀。
這小院的廚房占地不小，儲藏有各類腌制肉類，諸如牛羊鹿兔、豬驢鵪鶉，也有雞鴨鵝的一些鮮肉，更神奇的是，在這春季能有胡瓜、萵苣、生菜之類的新鮮蔬菜。
經(jīng)詢問畫竹，周牧塵得知這些鮮菜來自于家中的暖房，這暖房是用炭火在四周烘烤保溫，用以催生其內(nèi)種植的各類適宜蔬菜。這不就是土法溫室大棚么？周牧塵不禁感嘆發(fā)明此法之人的巧思和大戶人家的奢靡享受。
習(xí)慣了后世便利生活的周牧塵自然也不會矯情，該用就用，有實(shí)力才能有改變，傷春悲秋對此毫無意義。
細(xì)面條在唐宋時稱湯餅，用在周牧塵手中，煮熟撈起放上案板，淋上菜油與芝麻油，快速抖散降溫；分裝三碗，再以黃瓜絲和萵苣絲、雞腿肉絲為配料，佐以少許糖醋鹽，放上蒜蓉，再撒些芝麻與芫荽點(diǎn)綴，一道雞絲涼面便大功告成。
他再帶了一碟煎雞蛋和一裝有嘉慶子和香櫞子等蜜餞的小碗，去居住的小樓尋陳靜姝。
畫竹跟在身后，有些莞爾，自家公子所作的并不是什么稀奇名貴食材，卻看得出其用心。
另一邊，陳靜姝的眼周有些紅腫，此時已經(jīng)不再流淚，方才只因一時氣急，又被那人的話牽動心思，才驟然心酸哭泣。她并非是個軟弱女子，也與逆來順受四字無緣，在市井生存掙扎間，還不忘四處尋機(jī)增長見聞。
坐在這擺設(shè)透露著寧靜典雅的房內(nèi)，靜下心來的陳靜姝有些迷糊，這大家族的侍女都住得這么好嗎？自己的經(jīng)歷也算奇特了，日間還是流落街頭、風(fēng)餐露宿的小乞丐，晚上就要開始在這美輪美奐的宅院中生活了。“這些高高在上的人還真是可以隨意處置自己這類小人物的命運(yùn)啊?！标愳o姝自嘲地喃喃低語。
隨后不久，聽到了敲門聲，以為是那好看心善的畫竹姐姐來尋她了。
“來了來了，畫竹姐姐稍等?！彼戎惧焯ぬぷ黜?，打開木門，卻是個男子的身形，那張討厭的、長著劍眉星目的俊臉映入眼簾。對這意料之外出現(xiàn)的面孔，她有些發(fā)怔。
周牧塵手中端著竹制托盤，確認(rèn)不到臉上是不是沾了什么臟東西。
他溫和地笑著說：“不先讓我進(jìn)去嗎，我還是第一次進(jìn)女子閨房呢?！闭f罷，分出食指輕叩下托盤。
“哦哦，你們進(jìn)來坐吧?！?p> 周牧塵放下托盤坐在小木圓桌邊，陳靜姝也跟著坐下，畫竹則安靜地立在周牧塵身后，等待吩咐。
陳靜姝見此，有些猶豫自己到底要繼續(xù)坐著還是陪畫竹站著，終究還是站起身。
周牧塵無奈，朝身后畫竹揮手道：“你們這一個個的，乖乖坐著，還要我來伺候你們么？趕緊坐下吃飯?！?p> 在山中小院中，他習(xí)慣了每天給顧桃夭下廚，又兩個人同吃同寢，哦不，同吃同讀書的悠閑愜意日子。若讓他現(xiàn)在一個人被人圍觀吃飯，反而渾身不自在，或許這就是犯賤吧。
“哦。”陳靜姝直接坐下，臉上還掛著不滿。
畫竹應(yīng)諾，分好餐食，盈盈坐下，也不忸怩。
周牧塵和陳靜姝吃得唏哩呼嚕，畫竹暗笑，小口吃面，暗贊公子廚藝不差。
“你家廚子的手藝不賴嘛，雖然比起秭歸巷的陳婆婆的面食來，差了些勁道，卻比得上一般商販了?！标愳o姝連著湯一起喝完，口中咬著嘉慶子，模糊不清地說道。
“嘁，你才吃過多少美食，以后有了閑暇再做些這個時代沒有過的吃食，準(zhǔn)保讓你口水直流?！敝苣翂m故態(tài)萌發(fā)，又有了和她斗嘴的苗頭。
“懶得和你計較，事實(shí)就是如此，陳婆婆人很好的，手藝也好?！标愳o姝撇撇嘴，陡然有些驚愕地看著他道：“你的意思是，這是你做的？你還要弄些新吃食出來？”
畫竹笑道：“公子很是用心呢，就是為了給靜姝妹妹表示歉意?！?p> 陳靜姝表情微微僵住，“誰要他道歉了，假扮好人，學(xué)不像?！闭Z氣放軟道。
她又道：“滿嘴大言不慚，還要做新菜，做得難吃了，姑奶奶要嘲笑你是不會客氣的?？蓜e陰溝里翻了船，讓人笑掉大牙。”
“你這小娘皮張口閉口的，都是些什么詞匯語句。哼哼，你就等著吧，到時候求我也不給你吃！”周牧塵惡狠狠地反擊。
“奴去沏些茶水?！碑嬛袷帐跋峦肟旰箅x開。
只剩下兩人，周牧塵只是玩味地看著新裝換新顏的小野貓，并不說話。陳靜姝熬不住逐漸變得奇怪地氛圍，開口叫道：“別這么色瞇瞇的，你不覺得自己猥瑣嗎？”
猥瑣小周生生氣笑，自己這扮相怎么都和猥瑣二字不沾邊吧？男人看女人的眼神又不是只有色瞇瞇這一種。
“原諒你的年幼無知和口不擇言，本公子不怪你?！?p> “我不小了，你也沒多大吧，少教訓(xùn)人了。”陳靜姝不甘示弱地說。
他瞄了瞄某處，咳咳，哪里大了，與停機(jī)坪不分伯仲。
陳靜姝感受到了那閃過的目光，俏臉一紅，她本就因?yàn)闋I養(yǎng)不良而體格瘦小，十五歲的年紀(jì)也還未長開。
“就算多了兩團(tuán)肉也沒什么了不起的嘛?！彼f。
周牧塵有點(diǎn)扛不住她的豪邁話語，趕忙轉(zhuǎn)移話題道：“對住處的安排還滿意么，唔，缺了些女孩子的氣息，明天讓畫竹為你安排吧?！?p> “滿意滿意，我從未住過這么好的地方，不用費(fèi)心了?！彼奔睌[著手說。
“沒關(guān)系，你的作用大著呢，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的?！?p> 陳靜姝對他的話有些狐疑，總覺得他好像不懷好意，“你可別打什么壞主意，姑奶奶最恨一肚子壞水的人了。小心我揍你噢！”煙嗓口吐芬芳。
壞人小周可不背這鍋，抬手敲了下她的小腦瓜，氣道：“整日里想著烏煙瘴氣的破事，你的腦袋不能把人往好處想么？”
“你想想自己這一日來的言行，是不是處處透露古怪？無事獻(xiàn)殷勤，非奸即盜！”
“呵呵，那也要某人身上有那魅力吸引我盜啊！少自鳴得意，想入非非了?！敝苣翂m表示不屑，繼續(xù)說：“我只是有些事情需要人手來做，家中的一干人等畢竟都是我父母在管著，不好讓他們經(jīng)手而已?！?p> “哼，那本姑娘可是潔身自好的，就算你這樣說，也掩蓋不了那齷齪心思?！?p> “罷了罷了，我們之間有一道鴻溝，你想你的，我做我的。時間會帶來答案?！敝苣翂m笑道，對于把她留在身邊，才方便控制那隱隱以她為中心的眾人這一原因，他是不會說明的，隨便她誤會了。
說實(shí)話，周牧塵近身體會過顧桃夭如洛神般的傾城傾國，有這珠玉在前，陳靜姝雖然有種野性美感和樂天氣質(zhì)，卻不足以讓他移情別戀的，更別說顧桃夭出現(xiàn)的時機(jī)讓他有種特殊感情和精神寄托存在了。
“姑奶奶我會盯住你的，還有畫竹姐姐，你也不許打她主意，她那么心善的人兒，可不能讓你糟蹋了?！标愳o姝有點(diǎn)不依不饒了。
“你管的也太寬了吧，到底誰才是主人吶，陳靜姝。又是個名字和性格不符的妹子。說不準(zhǔn)人家畫竹姐姐看本公子玉樹臨風(fēng)，才富五車，早就芳心暗許了呢?！敝苣翂m振振有詞。
“切，好不要臉的人?！?p> “嗯，至少也會日久生情吧。”周牧塵不確定的加了一句。
“得了吧你，你們這些大人物大都三妻四妾，與其被你們這樣的人當(dāng)做玩物享用過后就送來送去，最后只落得個悲慘下場。我呀，就拜托你啦，大發(fā)善心，不要為難我們這些苦命小女子了?！标愳o姝語帶不屑又有些感慨地說道。
周牧塵沉默不語，古代一些女子的境況確實(shí)如此，就如千古才子蘇東坡都還有過送妾的舉動，這個時代女子大都地位低下，毫無人權(quán)可言。對于此，眼下的他也沒辦法改變什么，這是男權(quán)至上的時代，自己也不是什么圣母，爭做婦女解放先驅(qū)，那就太腦殘了。這么做的后果就是第一時間被打落塵埃、不得翻身。
“哼哼，沒話說了吧?！?p> 周牧塵冷冷瞥著她，也不反駁。
門外，畫竹紅著臉聽到了屋內(nèi)男女后面幾段對話，輕咬一下嘴唇，移步入內(nèi)。
周牧塵起身甩甩手道：“畫竹你再陪陪她吧，我先走了?！?p> 陳靜姝朝畫竹圖吐舌頭，也有些不好意思。
對于兩人能毫無包袱地輕松對話，畫竹心中有些羨慕，對自己的未來會有怎樣，也并不太清楚。
二女在房內(nèi)略略說了會話，畫竹便離開了。
夜色漸深，陳靜姝緊裹著錦被，沉沉睡去。
當(dāng)是，樓外夜雨初驟，曉夢鶯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