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苛刻的李老爺子
沙沙——
窗戶只開了四分之一個口，外面吹來清晨的微風，有些悶悶的。
這里是一間干凈狹窄的房間，頂頭三盞大燈，地面有四張床，每張床的四角都裝配有滾輪，床上則是白色的床單、白色的枕頭、白色的被子……所有的東西都是白色。
或許人走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耳朵聽不見聲音了，眼中失去色彩了，便是這樣的一副景象吧。
臨近窗戶的老人醒來，關上窗戶，準備去洗臉，他住進來一周了，現(xiàn)在逐漸適應了這樣清冷的白色病房。
老人正是李言，李教授，回想自己的一生，學醫(yī)就占了大半輩子，大學本科五年，研究生三年，博士四年，然后進醫(yī)院從實習醫(yī)生做起，這一做，十余年便過去了，后來去醫(yī)科大學教書，教書育人幾年光景，可以說這一生走得還比較順利。
唯一沒想到的，就是現(xiàn)在自己成了房里的病人。
可真是……一生都和醫(yī)學打交道。
李言洗完臉后，布滿褶皺的臉熱乎了起來，心里多出來暖意，再看這冰冷的白色病房時，也好受了許多。
心情也好多了，面色卻突然皺起。
他疑惑了……
“也不知秦家長女怎么看出來的，一眼就看出了我心臟的問題……”
秦家長女指的便是秦綰。
直到現(xiàn)在，李言也想不通，那天對方也沒用儀器，也沒做檢查，見面后不過三言兩語，就看出他的心臟有問題在，然后建議檢查。
雖說她沒明確指出是心臟瓣膜缺損的問題，不過李言依然記得秦家長女說話時的表情，是極為肯定的表情。
這么厲害的嘛……
換做自己，也做不到，看不出來啊……
又轉念一想。
秦家長女本就厲害，年紀輕輕達到了教授級別……
后生可畏啊。
想到這，李言慈祥地笑了笑，疑惑消除，皺著的眼角有掩蓋不住的欣賞和欣慰，如果每個人都像秦家長女一樣厲害，醫(yī)療行業(yè)該有很大的進步吧。
這樣的天之驕女，也不知是怎么培養(yǎng)出來的……
怎么自己就教不出呢……
說曹操到曹操到，病房門外已有一名穿白大褂醫(yī)生候著，是他的學生之一，目前也是負責他病情的主治醫(yī)師。
“李老早！”
“李老，我來給您測個血糖。”前些天體檢時，也還測出了他血糖偏高一事，畢竟年紀大了啊，好在通過近幾日的檢測，只測出血糖有偏高的趨勢，并沒有跨過標準血糖值，算是不幸中的萬幸，那不然再弄出個高血糖來，后半輩子可就活得不安生了。
李言伸出皺跡巴巴的手，指尖傳來刺痛，醫(yī)生小心翼翼收好血糖檢測儀，兩指夾住棉簽，蘸上黃棕色的碘液，摁住傷口，處理得還算不錯。
李言欣慰點了點頭，正要收手。
醫(yī)生叫停：“李老稍等，再給您抽個血……”
心臟瓣膜的缺損，輕微的可以采取介入治療，嚴重的需要采取手術治療了，綜合考慮下，李言還是想一勞永逸，而不是每天吃不完的藥物，便簽字選擇做個心臟修補術，手術前免不了的一套流程，自然是一套采集血液檢查了。
醫(yī)生用橡皮條勒住手臂，待動脈凸起，找好抽血點，擦拭碘酒，撕開針包正要扎進去。
李言老目微合，平淡地說道：“步驟錯了?！?p> “??？”面對質疑，年輕醫(yī)生頓了頓手，停下針，心里有些慌，這要是換一個人，他肯定不慌，可指出他錯誤的事李老啊……
錯了……哪錯了……
俺當醫(yī)生這么多年，要是抽血都能弄錯了，回家后就把枕頭丟了，換成硬邦邦的醫(yī)學課本得了……
“……”李言并未說話，就這么靜靜看著，也不給提示。
“……”能成為住院醫(yī)師，自然是通過規(guī)培，考入編制，進而當上的。本來測血糖抽血這事，應該由門外護士站處的護士負責，不過身為李老學生，親自來，便代表足夠的師生禮節(jié)。
現(xiàn)在突然被一句步驟錯了，給堵住了下一步動作，他仿佛記起曾經(jīng)跟著李老的那段時間，犯了一丁點錯，那掛胸口的實習醫(yī)生牌子，就被摘了從六樓窗口丟下的日子。
“應該先問，吃早飯了沒……”
門外不知誰這樣說了一句，其實剛才一旁的護士正想這么提醒，不過想著師生對決，還是別插話的好，管住嘴，少惹事，多干事才是正道。
那句話響起時，年輕醫(yī)生一愣，尷尬笑了笑后，意識到的確如此。
抽血前不能吃早飯，這是常識中的常識，但即便這是常識，當了醫(yī)生，穿上那身白搭褂，問這問題就是義務，就是必不可少的步驟，那不然血樣化驗結果出了問題，誰的責任？
“行了，你還是去等著收化驗單吧，這些事讓護士來做?！睋Q做以前，李言定得訓上一通，也許是住院了的原因，說話沒以前那么沖了，主要身體不好，這要是再沖一點，得個高血壓什么的，一套齊活了，后半生就真沒辦法過了……
醫(yī)生聽言感覺羞愧，但還是咬牙負責地抽完了血，不得不說坐慣了椅子，習慣了口頭下診斷，干起抽血這樣的活，還真沒護士的手腳利索。
“好了，李老您休息，手術的事我稍后給您說……”
他帶著血樣離開時，視線被門外兩人吸引了過去，男的一般般啦，主要是女的，就沒有見過這么漂亮的女的！
女朋友被這樣盯著，林洛感覺有被冒犯到，往前一站擋住秦綰，回瞪了那醫(yī)生一眼，那醫(yī)生心虛著收回視線。
等病房內護士和醫(yī)生全部走出，只剩李老爺子時，便在秦綰的帶領下進了去。
看到病房的布置，忽然想起當初實習的那段日子，他也沒少被李老爺子訓斥，好多老醫(yī)生都容易忽略的小毛病，李老爺子都一一罵過。
剛才門外等候時，能聽出了問題所在，并習慣性回答，便是因此。
林洛進來后順帶關了門。
頭頂?shù)娜齻€大燈，眼前是四張床，心生疑惑，正常來說大燈和床位一一對應，三個大燈由病房內三個病人負責開關，以互相不影響休息。
這里卻有四張床，很明顯有張床是多出來的。
環(huán)顧一圈，林洛找到了那張床，緊靠墻壁，塞在那個夾縫里，把原本就狹小的病房擠得更滿。
病人多，正常布置下床位不夠用。
可即便這樣安排，侯著住院，一等等四五天的也大有人在。
上一世如此，這一世同樣如此。
果然無論什么時代，病人都多，醫(yī)療資源都很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