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生，我家大妞怎么樣了？”大娘緊緊握著醫(yī)生的手，想要避開一些答案。“沒什么事了，孩子就是發(fā)燒嚴(yán)重，暈過去了，打幾天點滴，回家好好修養(yǎng)就沒事了，病人現(xiàn)在已經(jīng)醒了，一會兒轉(zhuǎn)到普通病房你們就可以看她了?！闭f罷，便走開了?！澳蔷秃茫蔷秃??！贝蠹叶妓闪艘豢跉?，幫著醫(yī)生把大妞推到了普通病房。
病房內(nèi)
大娘坐在床邊，沒有再說什么，只是憨憨地笑著、看著大妞，然后不停地削著蘋果。張老師墊過醫(yī)藥費以后出去給大家打飯了。只有二寶，趴在大妞旁邊，手指輕輕地在大妞打點滴地手背上指了指，“姐姐，疼嗎？”“你快好起來，咱們一起回家，回去以后我把我好吃的都給你，我再也不欺負(fù)你了，你不是瘦小牛，你以后就是堅強(qiáng)地小牛了?！贝箧た粗毮樕弦呀?jīng)干了的淚痕和正在吸溜的鼻涕，笑著說“不疼，誰讓我是堅強(qiáng)的小牛呢。”張老師就站在門口，透過玻璃看著屋內(nèi)，聽著她們的歡笑，看著她們“悲傷過后的欣喜”。又是輕咳，“咳咳咳”大娘注意到了門口，“張老師回來了，二寶，快洗手吃飯吧?！?p> 夜里，二寶酣睡著，張老師去學(xué)校了，只剩大娘和大妞還醒著，大娘背著大妞，看著窗外，“妞兒，你想老家嗎？我想你哥和你爸了，你哥不在了，你爸這么多年一點消息也沒有，張老師沒說，但我也知道，是不可能找回來了?！薄澳?，我……這里挺好的?！薄拔抑溃阍刮?，怨我這些年不怎么管你，怨我每天就是圍著二寶”說著，便看了二寶一眼，幫二寶蓋好被踢開的被子。接著說道：“二寶可憐啊，小小就沒了媽，英子人很好，是她收留了咱娘倆，要不是英子一家，估計咱娘倆活不到現(xiàn)在吧，你也上不了學(xué)，也識不了這么些字，你說我要是不對二寶好點，怎么對得起英子，怎么對得起張老師”外面燕子飛過，在不停地叫著。“這里再好，終究不是咱的家，燕子回家，咱也得回家了?，F(xiàn)在二寶也9歲了，懂事兒了，用不著我了，這么多年了，你爸咱就不找了，反正媽有你，咱娘倆這么多年也過來了，回去也一樣過，等你出了院，咱就回家，去看看你哥，給他燒點紙。”大妞雖然也還小，但因為從小就跟著大娘借宿在二寶家，所以她很懂事。看著月光映射著的母親臉頰的淚水，她知道，母親是真的想家了，雖然她對那里的記憶不是那么清晰，但她愿意陪母親一起回家。她起身抱著大娘，腦袋倚靠在媽媽的背上，“嗯，媽，咱回家?！?p> 一個星期以后
安排好二寶家的大小事，夜里，趁著二寶睡著了，大娘最后看了一眼二寶，帶著大妞悄悄地跟著張老師去車站了。去車站的路上，大妞安靜地睡著了，大娘一遍遍哽咽著，跟張老師重復(fù)著家里的大小事，“……尤其是二寶，你記得……”張老師也哽咽著，他不太懂表達(dá)，很多時候都不太會說話，只是看著大妞，“大姐，你們到了記得寫信，要是想家了，就回來?！贝竽餂]有再回復(fù)，看著車窗外，緊咬著嘴唇，生怕哭出聲來，她也舍不得走啊，她早就把這里當(dāng)自己的第二個家了，尤其二寶，那可是她看著長大的啊，在她心里面，就跟自己的孩子一樣，她只敢晚上趁著二寶睡著再走，她害怕，她怕二寶一哭，她就又舍不得走了，可她終歸是要回家看看的。
到了車站，大娘和張老師都沒有說什么，就只是互相看著，看著大娘帶著大妞一直走進(jìn)車站，就一直那樣看著，突然，大妞松開大娘的手，跑了回來，抱著張老師，叫了聲“爸爸”。
車開走了，只剩張老師自己站在原地，風(fēng)吹長衫起，黑色圓框眼鏡里滿是淚水，這個男人，被歲月消磨到滄桑得只剩一點文學(xué)氣的男人，終究是再一次沒能守住他內(nèi)心的那道防線。大娘看著二寶長大，把他當(dāng)作自己的親兒子。張老師看大妞又何嘗不是呢，大妞是那么像她、懂他，他也早也深切地把大妞當(dāng)自己的女兒看待了。回去的路上，他想了很多，想到了他和梅英的初次相遇，想到了和梅英的婚禮，想到了二寶剛出生的哭啼樣，想到了他們一家與大娘的第一次相遇，想到了和大妞一起看詩集的情景，想到了二寶在校門口撒潑不愿意上學(xué)的樣子，也想到了梅英難產(chǎn)去世的那個雨夜，那個大妞暈倒住院的雨后清晨，還有，大妞依偎在他肩膀，叫他“爸爸”的那一刻。最后，在車到家門口的時候，他笑了?！斑@就是家吧?！?p> 不過，鑰匙插進(jìn)鎖眼的那一瞬，他很發(fā)愁，因為他不知道該怎么跟二寶說大娘她們離開的消息，因為他自己也不知道，她們什么時候才能再回來。
接下來的兩個星期內(nèi)，二寶沒有一天不在吵著要大娘，誰也沒辦法讓他安靜下來。不過好在過了那段時間以后，新時也就不怎么鬧了，雖然有時候想起來會哭鬧一番，但也很快就結(jié)束了，不知覺間，新時也慢慢接受了這個事實，新時和張老師的日子也慢慢回歸了以往的平淡。唯一不同的是，五個人的餐桌，變成了四個人的餐桌，一直到現(xiàn)在兩個人的餐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