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著秦淵超人的直覺，一行人包括意外加入隊伍的水如煙，曲折的東行了兩天，避開了數(shù)群野狼，多次登到高處，回看遠方草叢中那數(shù)百上千的野狼群，眾人都不免喉嚨干澀，幸好未正面相斗，否則怕是被爭搶撕咬的零碎都沒有了。
每當(dāng)遠遠看到狼群搶食，圍攻一些鹿獐等，秦淵還是免不了要向成化分析野狼的一些動作和群體協(xié)力又各自為戰(zhàn)，相互競爭的戰(zhàn)斗機制，讓成化親眼多加觀察，如此群狼劍法方可有境界的精進。
因躲避狼群，一行人早偏離的原先的路徑，或者說整個應(yīng)國其實早沒了幾條官道，饒是秦淵有些星象山河的修為，也只能大致辯個方向，向東北方而行，處處都要披荊斬棘，有時一個小小的山澗，看上去不過數(shù)十丈遠卻要繞道繞上十?dāng)?shù)里路。
水如煙倒也堅強，不但沒被這種風(fēng)餐露宿的艱苦野行生活擊倒，反倒是有些樂在其中，遠離了水家那個她從小視為監(jiān)牢的地方，這種苦行的生活她卻更為喜歡。
休息的當(dāng)口，秦淵便向大家說說周圍的草木，抓來的獵物是怎么生活的，各種不同的野味如何烹飪，各種大家天天見到的卻不曾深究的東西，其中蘊藏的自然的至理。
又行了三天，終于見到此行路上第一個村莊，遠遠看到房屋的跡象，本想問問路徑，走近才知是座荒廢了怕有數(shù)十年的村莊廢墟罷了。
秦淵不禁嘆道：“想三百年前，前秦覆滅，應(yīng)國建國之時，大城有四十，重鎮(zhèn)百余，村落數(shù)千，如今大城只剩洛都、洛英、梁豐、流波、魚祥、剛舍、鏡章、延明八個城，小鎮(zhèn)二三十，村落怕只有三四百，照這樣下去長則五十年，短則十幾年，應(yīng)國便是不攻也自亡了?！?p> 全村還算完整的房屋寥寥無幾，不時看到被灰塵掩蓋的野獸吃剩的殘骸，但身為應(yīng)國人，這些境況早就司空見慣，頂有片瓦總好過露天席地，四人略為唏噓后還是決定找個還算齊全的屋子住一晚再走，身上的干糧已快吃完了，需四處尋些吃食，水如煙也需要弄些清水洗漱一番，雖水如煙出了龍將城一改往日的矜持溫柔，變得豪氣爽朗，但哪有大戶小姐受得了幾日不得正經(jīng)洗漱的。
“小風(fēng)，你去四周看看有什么咱們用得著的，要是沒有就撿些柴火，成化去獵些野味吧，村頭荒掉的地里剛似見有幾只野兔，一個時辰后我們就去……那邊那座宅子會合?！鼻販Y下馬指著不遠處一座還有屋頂?shù)耐廖莘愿赖溃骸氨M量別動路邊那些骸骨，我們無余力將他們一一安葬，就不要驚動他們吧。”
楚風(fēng)也躍下馬背道：“好嘞，我順便喂喂馬?！?p> 成化從鞍囊取出短弓道：“俺去去就來，嘿嘿.”一夾馬腹向村口荒廢的農(nóng)田騎去。
水如煙問道：“我呢，我去做什么？”
秦淵點頭道：“水源，水小姐去看看村里的水井還否能用，如果不能就去看看村子周圍有沒有溪水吧，帶著兵刃，遇到情況高聲呼救?！边@一行大家早習(xí)慣了秦淵的安排，他心細又博學(xué)，每每靠他避險、脫險，而秦淵也一視同仁，并沒有把水如煙當(dāng)做什么都做不了的大小姐，這倒正合了水如煙的心意。
水如煙欣然說是，離開時又轉(zhuǎn)頭道：“我離開龍將城就不是水小姐啦，喊我如煙就是了，客絕大哥還有成化都這么喊我的?！?p> 秦淵一怔，面上一紅道：“好…..如煙…..”
水如煙頓時捂著嘴輕笑不已：“還臉紅了，傻瓜?！闭f著如陣清風(fēng)一樣去了。
秦淵用力搖了搖頭，牽著馬向準備會合的宅子行去。
這座宅子早已荒廢，宅門矮墻早已坍塌，四五間廂房破敗了一半，只有正堂還算完整，想這本來的主人還是尊先重祖的人家，將供奉先人的正堂修葺的較為堅固。
每個房間的大門都被破壞了，這幾十年來不知來過了多少野獸、強盜、賊兵，秦淵打開破門，屋里黑漆漆的，灰塵已經(jīng)很厚了，滿地散落著七七八八的物件，應(yīng)該是桌案還有家用的碎片了，屋角架著兩具黑漆漆的簡陋壽木，也就是棺材，應(yīng)國本就有風(fēng)俗，一般人家主人在三十歲時便備下壽木，放在正堂內(nèi)陪伴先人，也有給家人增福添壽的意思。
秦淵走到棺材邊，輕輕敲了一下，聽著聲音便知是空的，也不知何時開始，秦淵發(fā)現(xiàn)自己的各種感覺靈敏到了超乎想象的地步，尤其是聽覺，甚至光憑聲音，都能大致分辨周圍的環(huán)境，哪里有物件，哪里有柱子之類的。
秦淵又看了看其他的廂房，最后終于在最側(cè)邊的倒塌房內(nèi)看到了原來的主人一家，漆黑的土磚說明了這間廂房是被燒塌的，倒沒牽連其他房間，從縫隙看去大致一數(shù)，竟有七八具骸骨，秦淵心下已是了然，那一年一群強盜沖進了宅子，將宅子洗劫一空，最后將全家老少關(guān)進這間廂房一把火燒死，殘忍行徑令人發(fā)指。
秦淵默默念道：“我等今日要借用主人家的屋子一用，自當(dāng)為主人家安葬，望主人家榮登極樂…….”
待秦淵將正堂的壽木拖出來，把主人家一家的骸骨收斂進壽木，再將壽木拖到后院，才看到后院還有一口枯井，將木桶搖上來一看，桶里竟還有具孩童的骸骨，心下一痛，無奈的將孩童也收斂進了壽木，再尋了后院一個低洼處，好不容易將壽木掩埋，建了個簡易的墳?zāi)?，又用木板里了個墓碑，想寫點什么又無從寫起，呆呆的坐了片刻，直到天色漸暗，這時傳來楚風(fēng)的聲音才將秦淵的神智喚了回來。
“五哥~你在里面嗎？”楚風(fēng)的聲音從宅子大門那傳來，秦淵應(yīng)了一聲便從后院來到前院，便看到楚風(fēng)和水如煙已進了前門，楚風(fēng)拖著個破筐子，里面七七八八的柴火等物，水如煙卻拿著幾根剛斬下來的竹竿，不過臉上早就洗去了灰塵泥污，露出細膩白嫩的皮膚，美似天仙一般。因為秦淵在仙山排行第五，客絕有時也會以小五喚之，而楚風(fēng)這樣比秦淵小的便喚之五哥，以便與客大哥成大哥王大哥李大哥之類的區(qū)分開。而水如煙這樣雖比秦淵小，但還是老實不客氣的叫他小淵或者小五，對此秦淵也無力抗?fàn)幜恕?p> 水如煙看到秦淵已把院子收拾了一下，便將竹竿在院子里撐出一個晾衣服的架子道：“待會換身干凈點的衣裳吧，我?guī)湍銈儼岩路匆幌窗蓗”
秦淵和楚風(fēng)面面相覷，楚風(fēng)道：“我們除了身上這套就只有如煙姐你做的小皮襖了……”
水如煙瞪大了眼睛一邊將自己洗好的衣裳晾在竹竿上，一邊問道：“沒帶洗換衣物？那你們一個個馬背上的大包裹是什么啊？”
楚風(fēng)將柴火丟在地上，從馬背上取下自己的包裹，打開給水如煙看道：“我?guī)Я硕钡蚋嗨?，二十副刀傷膏藥，兩盒銀針，還有兩斤干草藥啊……”
秦淵很無語的取下自己包裹打開道：“我?guī)Я怂膲K打火石，藥鋤、鏨子、小鐵錘、自己做的墨斗、折尺之類的工具，還有個算盤……”
水如煙翻翻白眼道：“好吧好吧你們都是闖蕩江湖的好手，帶的都是有用的東西，算我輸了好吧?！辈坏貌徽f，美女就算翻翻白眼的樣子也是美不勝收的。水如煙接著豪氣的說：“等到了大城，姐姐我再給你們一人做一件新衣裳~”
“好像我比較大吧……”秦淵很不情愿的喃喃道，楚風(fēng)卻很爽朗的馬上姐姐長姐姐短的喊了起來。
這時門外傳來成化的聲音：“哈哈哈，看我獵到了什么，晚上有好吃的啦~”說著話，成化一手牽馬一手執(zhí)弓，肩膀上竟背著一直獐鹿。
水如煙突然問道：“成化，你馬背上的包袱里面是什么啊？”
成化一邊把獐鹿放下一邊很理所當(dāng)然的道：“酒啊，你們水家的美酒我不帶個十幾斤怎么對得起五臟仙啊~~”
秦淵豎起大拇指道：“成化，真有你的！不過，今晚過后，你的酒就沒有十幾斤了。”
“啥？”成化一看這三個人一個個不懷好意的笑容，頓時感覺好像哪里不對的樣子。
獐鹿是獸中精品，雖不似北方山鹿般有鹿茸，但無論是肉、皮、血、筋、蹄、尾、鞭全是天然的優(yōu)質(zhì)材料，尤其是鹿血，還對疏通血脈，修煉內(nèi)功大有裨益。鹿皮鹿蹄藥性似驢，可熬成膠，鹿皮也可做成皮衣遮擋風(fēng)雨，鹿筋、鹿肉等也有溫補效果，經(jīng)過秦淵的烹烤，味道遠勝兔肉狼肉之流。
等四人圍坐火堆吃著烤鹿肉，喝著醉桃源時已經(jīng)皓月當(dāng)空了。成化終于意識到財不露白的千古至理，無奈已遲，藏在包袱里一袋一袋的美酒就被這一群酒鬼當(dāng)清水一樣喝了，可惡的是醉桃源是南方酒，還不易醉，水如煙都能喝上一滿袋子。
四個人閑聊了一會，又開始討論其武藝，水如煙身懷家傳內(nèi)功，這讓成化、秦淵分外好奇，但無奈家傳內(nèi)功不容外傳，而且經(jīng)過秦淵的分析，水家的流水心法高超之處卻是對輕身騰挪也就是輕功大有好處，和他們武藝的剛猛激烈大相徑庭，最后成化也只好作罷，只望今后能遇到對路的名師教導(dǎo)，水如煙也默默告訴自己要勤練輕功，以發(fā)揮所長。
最后水如煙岔開話題問道：“成化，你的家鄉(xiāng)在哪啊，都沒聽你說過家鄉(xiāng)的事?！?p> 成化重重喝了一口酒道：“有什么好說的?！鄙袂橐幌伦影档撕枚啵骸袄霞以诼宥嘉髅嬗瑰e郡的一個村子，叫梅子村，村里只有七八十戶人家，種了兩三百棵梅子樹，從山谷一直種到山頭上，村子里一半人家都釀梅子酒，那味道，又酸又苦，難喝的緊?！?p> 楚風(fēng)道：“漫山遍野的梅子樹，也美的很呀~”
成化又喝了一大口，苦笑道：“美個屁啊，梅子村既不在大路邊，也不靠近大河，本來十分偏僻，除了年年來抓壯丁的官兵，其余就算有人馬經(jīng)過村邊也很難發(fā)現(xiàn)，可就在五年前，一股不知道哪來的馬賊經(jīng)過村子邊，本來沒想到山窩里還有個村子，但遠遠看到了梅子樹，想去摘梅子解渴，走近看到了屋子，就順便滅了整個梅子村，全村三百口人，就被這窩馬賊順便殺了個干干凈凈，我與弟弟成亥正好去遠一點的山上打獵，遠遠看到村中火光，也已遲了，等回到村中，只見無數(shù)人馬到處燒殺，后來一隊馬賊發(fā)現(xiàn)了我兄弟二人追殺而來，我們跑了三四十里地，終于失散了，這幾年我到處打聽我弟弟的下落，可惜渺無音訊，直到去年被鄭家的人捉住送到了鏡章，遇到了小淵?！闭f著他將整袋酒都喝了下去，眼角早已濕潤，淚花點點。
楚風(fēng)拍了拍成化后背道：“那成大哥是否直到那股馬賊的名號下落，來日我等兄弟定幫你報仇雪恨。”
成化嘆了口氣道：“我們那日只知道逃命，哪知道什么名號，只記得追殺我的山賊中有一人是獨臂，拿著個像傘一樣的奇怪兵器。”
秦淵拿手中的酒袋和成化碰了一下道：“成大哥的家鄉(xiāng)，還有我們現(xiàn)在所在的村子，都是這個亂世害的，都是弱小沒有自保之力的應(yīng)國害的，如有機會，我定要平定四方，再不讓應(yīng)國百姓任人欺凌！”
成化重重道：“如小淵要起兵，我定要做你的開路先鋒！”
秦淵看向星空，群星璀璨，有些閃過即黯淡，但又有七顆新星，閃著各自奇異的光彩，慢慢展露出身姿。
于此同時，遠在應(yīng)國與景國交界處的山林，一株參天大樹上，就著潔白明亮的月光，滿身血污的客絕神色凝重的從懷里掏出一個小布包，打開一看，是一本黃絹的小冊子與一張白絹的書信。
客絕細細看了看書信，眉頭微微一皺，將書信揉成了碎片，仰頭看向當(dāng)空皓月，低聲自言自語道：“龍仇，希望你還記得當(dāng)年的兄弟情義……父親，我定練成李家的恨世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