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亂相思

　　“今天情況如何？”

　　“主人，今日符合您要求的只來了兩個(gè)，我已經(jīng)按照您的吩咐將蠱下在了特制的點(diǎn)心里，過了今晚，蠱蟲應(yīng)當(dāng)就能成熟了?！?p>　　青衣男子跪在地上，兩只手捧著腦袋，身上冷汗岑岑，一副十分痛苦的樣子。

　　葉靈知將樂辛重新安頓好，走出里間，男子聞見她身上傳來的冷梅香氣，身上頓時(shí)輕松了不少，疼痛感有所減輕，他撫上葉靈知白皙纖長的小腿，極度迷戀地在上面嗅著。

　　葉靈知挑起他的下巴，紅唇輕啟：“做得很好，阿涼。”

　　名為阿涼的青衣男子正是接待晴芳他們的那名掌柜。

　　月色傾瀉在他們的身上，同那令人難耐的喘息聲交織出一片春色。

　　良久，風(fēng)聽雨歇，青絲繚亂，葉靈知躺在沉睡過去的男人的懷中，輕輕扶著他的鬢角，喃喃道：“阿涼，不要怪我……”

　　——

　　直到在客棧外的馬廄內(nèi)看見他們的馬匹，傅靈犀才從嵐音的暗示中清醒過來，她抬頭看向?qū)懼俺啬峡蜅！彼膫€(gè)大字的牌匾，確認(rèn)的確是他們的下榻之處，方才走了進(jìn)去。

　　“池南客棧……池南，癡男……這可真不是什么好名字?！备奠`犀不由得聯(lián)想到了自己身上，原來那些話本子里的因緣際會都是騙人的，并不是所有的一見鐘情都會開花結(jié)果，更多的只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大概這塵世間所有愛而不得，有始無終的感情都只是一廂情愿之人的一場癡念吧。

　　“傅靈犀，你只是還沒有遇到真正的良人而已，出師不利有什么好丟人的，大不了就跑得遠(yuǎn)遠(yuǎn)的，反正他們又不知道你是誰……”她站在空曠無人的大堂里，不斷地給自己心理暗示，無論如何還是要上去睡覺的。

　　朗月初也在這個(gè)時(shí)刻趕了回來，剛走到門口，就聽到有人在里面滔滔不絕地自言自語。

　　某人嘴里說出來的那些讓人啼笑皆非的的話語讓他沉重的有些心情稍稍好轉(zhuǎn)了一些。

　　“誰說沒人知道你是誰的？”他又恢復(fù)了以往的風(fēng)流不羈，出聲打斷她，“當(dāng)朝宰相之子的掌上明珠，傅靈犀姑娘?！?p>　　“誰？”靈犀嚇得跳起來。

　　“不僅如此，我還知道你此次離家出走是為了逃避你祖父要讓你入宮為妃的安排?！崩试鲁跻贿呑哌M(jìn)來，一邊繼續(xù)說道，“我說的可對，傅姑娘？”

　　“你到底是什么人？”她有些緊張，他們二人在此之前應(yīng)當(dāng)從為見過，難道他真的像沈姑娘說的那樣，會占卜算命？

　　“哎呀，小姑娘你可算回來啦?！?p>　　嵐音趴在二樓的欄桿上，向下俯瞰著，右手拽著腰間的衣帶打轉(zhuǎn)，腕間的銀鈴隨著她的動作發(fā)出一陣陣輕響，底下的二人一齊向她看去，傅靈犀驚訝出聲：“嵐音姑娘，你怎么在這里？”

　　樓上的美人換了個(gè)姿勢，直接跳坐到欄桿上，媚眼如絲道：“當(dāng)然是來救人啦，不過也的確很巧呢，你說是不是，朗師兄？”

　　“是，好久不見。”朗月初抬頭望向她，微微頷首，“嵐音師妹?！?p>　　“嵐姑娘叫他什么，朗師兄？”傅靈犀疑惑地看向他，“你不是姓沈嗎？”

　　他有些心虛地別開眼，道“那個(gè)嘛……你可以理解為化名?！?p>　　“哦……”她信他個(gè)鬼，這話怎么聽怎么不可靠，不過比起這個(gè)，她對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更感興趣一些，“話說回來，你們二位認(rèn)識？”

　　“何止是認(rèn)識那么簡單吶，我們可是從小一起長大?！睄挂舻?。

　　話音剛落，嵐音身后的房門“吱呀”一聲從里面打開，嵐葉從里面走了出來，道：“師妹，人已經(jīng)醒了。”

　　“你方才在同誰說話？”他順著嵐音面對的方向向下望去，與樓下二人對上眼神，亦有些驚訝道：“朗師弟，你們怎么在這里？”

　　沒想到，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繞了幾個(gè)圈子后，他們最終竟然在這間小小的客棧里聚到了一起。

　　六個(gè)人圍坐在晴芳那間窄小的客房里，互相介紹了自己，以及這幾天的遭遇。

　　“啊，我記得你們二位，是那天在街上賣藝的蝴蝶仙子和仙子的哥哥，多謝二位的救命之恩?！鼻绶疾脩玫模瑯O力打起精神道。

　　剛剛蘇醒過來的她仍舊有些疲乏無力，畢竟被毒蠱折騰了那么久，好不容易在嵐葉的幫助下把蠱蟲從體內(nèi)逼了出來，又在李渭楓的幫助下才整理好儀表，如今正有氣無力地靠在床沿，一臉虛弱。

　　朗月初見她這副樣子，心中劃過一絲不明的情緒，那感覺跟親眼見到葉靈知有些相似，又不太一樣，帶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心疼與自責(zé)。

　　“朗師兄，你說你已與葉靈知交過手，那可知曉她逃去了哪里？”嵐葉問道。

　　“我不熟悉這里的地形，并未看清她逃往何處。只是她與我打斗一場，必定耗費(fèi)了不少元?dú)?，?yīng)當(dāng)跑不遠(yuǎn)?！睉阎械男⊙跛坪鮿倓偺K醒過來，從他懷里鉆出腦袋，聞見晴芳的氣味，嗖地一下鉆到了她懷里。

　　晴芳揉著它毛絨絨的腦袋，感覺好受了一些。

　　“乖啦，小可愛?！?p>　　小雪貂發(fā)出舒服的“咯咯”聲，此情此景暖化了在場的一眾看客。

　　“哇！它怎么肯讓你摸的，想當(dāng)初我用銀鱈魚誘惑它，它都不肯讓我碰一下?！睄挂袅w慕道。

　　朗月初用滌邪敲了下嵐音的腦袋，道：“恐怕你只是想拿它去煉你的新蠱吧。”

　　嵐音捂著腦袋聲淚俱下地痛斥她的師兄們一個(gè)比一個(gè)可惡，晴芳被她做作的樣子逗笑，露出了一側(cè)淺淺的梨渦。

　　“笑笑你，還是笑起來好看。”朗月初習(xí)慣性地捏了捏她的臉頰。

　　晴芳握住他亂動的爪子，含糊不清道：“快晃餿啊，朗姊姊，蘭呂嗖嗖不參??！”

　　他非但沒有停手，反而加重了力道：“叫誰姐姐呢小丫頭？還授受不親，以前是誰天天跟在我屁股后面……”

　　“好了，回歸正題，眼下我們該怎么做？”李渭楓看不下去了，有些不悅地打斷他們。

　　二人這才停下，靈犀感覺屋里的氣氛一瞬間凝固了。

　　嵐葉轉(zhuǎn)了一下手中的骨笛，站起身道：“其實(shí)我與師妹在來的路上已經(jīng)想好了對策，只不過可能需要幾位出手相助一把?！?p>　　“自然，兩位救了我們，我們定當(dāng)鼎力相助，盡權(quán)力捉拿下蠱之人?！崩钗紬鞯?。

　　“沒錯(cuò)，如果抓不到犯人，以后還會有其他人繼續(xù)被害的?！膘`犀附和道。

　　嵐葉點(diǎn)頭：“多謝各位，事不宜遲，我這就跟各位說一下明天的計(jì)劃?！?p>　　商定好接下來的計(jì)劃，幾人從晴芳和傅靈犀的房間出來，各自回到各自休息的房間，嵐葉和嵐音兩人則在客棧里隨便找了間空房歇下了。

　　李渭楓走在朗月初的身后，回想起剛剛在屋里朗月初對晴芳的態(tài)度和眼神，有些不爽。

　　“朗兄既然不是晴芳姑娘的表哥，又為何與她一路同行至此？”他忍不住開口，問出心中不解。

　　朗月初停下腳步，回頭看他，眼神里閃過一絲晦暗不明的敵意。

　　“那李兄又為何與靈犀姑娘走在一起？”

　　李渭楓上前一步爭辯道：“我與靈犀姑娘只是萍水相逢，恰好同路，再者我們從未有過任何過界之舉，更不會隨意隨她動手動腳。”

　　“李兄的意思是，我故意對笑笑她動手動腳？”他瞇起紫色的雙眸。

　　“在下并無此意，只是想說，在下與晴芳姑娘已是兩情相悅，我已許下承諾，事成歸來定會三媒六聘娶她為妻?！崩钗紬髦毖缘?。

　　“李兄想多了，朗某自然不會橫刀奪愛，而且到了那日還會發(fā)自內(nèi)心地祝福你們?！彼归_滌邪，擋在自己面前，李渭楓看不見他的表情，但從他的眼神中讀出了一絲危險(xiǎn)。

　　“只是朗某丑話說在前頭，若是有朝一日你違背了誓言讓她傷心，或者是她愿意回過頭來看我，”他傾身湊過來，在他耳邊輕輕說了一句話，隨后擦肩而過，頭也不回地回了房間。

　　李渭楓的臉色瞬間冷了下來，他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胸中的怒火與醋意令他攥緊了拳頭，一拳打在了旁邊的欄桿上。

　　“我會毫不猶豫地把她帶走，讓她永遠(yuǎn)忘記你?！?p>　　朗月初回到房間，躺回床上，從虛空中摸出一支木簪，那是他第一次來中原，住在沈遇家中時(shí)，遇到的一個(gè)笨拙又天真的丫頭一刀一寸親手做給他的。

　　她那時(shí)借住在沈遇家中，被她表哥騙著一直把他當(dāng)成了一名女子，日日甜甜地喊她初月姐姐，夜晚常常偷溜進(jìn)他的房間，非要抱著他一同入睡。

　　只可惜那時(shí)的他對于兒女私情不屑一顧，從未對她產(chǎn)生過別的念頭，常常取笑她，故意捉弄她，甚至有時(shí)候會覺得她有些煩人，她卻渾然不覺，把他當(dāng)做最親密的人。

　　他來到中原有著他的目的，為了替他的父親，替他枉死的同族們報(bào)仇，他只能利用她和她的家人，一步步地走進(jìn)那座吃人無數(shù)的囚籠孤城，走到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上，替他的族人報(bào)盡血海深仇。

　　后來他聽說她嫁了人，還是嫁給了權(quán)傾朝野的安定侯，雖然只是個(gè)妾，他說不上難過，甚至有一些替她開心，因?yàn)樗г惯^那個(gè)讓她痛苦窒息的家，這樣也好，她終于得到了解脫，他也不會再有別的念想。

　　他本以為，這一生不會再與沈晴芳有所瓜葛，她幸福也好，寂寞也罷，都與他五官。

　　可命運(yùn)偏偏喜歡捉弄人，讓他們再次相遇，陰差陽錯(cuò)的，這一回，大概是他先動了心。

　　他有些分不清，那些偶爾閃過的難以言喻的情愫，是不甘心的躁動，還是放不下的遺憾和惋惜。

　　或許這樣就好，看著她能得到幸福就好。

　　他將發(fā)簪攥在手里，貼在最靠近心臟的地方，嘆息著嘲笑自己，他總是一次又一次地拋下那些對他好的人，葉靈知也好，沈晴芳也罷。

　　他只能眼睜睜地放任自己失去他們。

　　嫦娥應(yīng)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

　　原來誤入歧途無藥可救的，一直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