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嚴儼然被他這些話說呆了,他老了,腦子里一時緩不過來,又看見他旁邊立著的青熒,目光下移到他把們兩個人牽著的手上,一時沖動,
他說“那你呢?難道忘了長興街的煙花,那不是在為百姓而放,那是為了讓你死!”
他已經(jīng)幾盡于瘋狂,付青熒眼里透著些擔心與無奈,顧昭側(cè)頭朝另一半去,青熒清楚的感受到握著她的那只手在抖,她捏了捏顧昭,然后松開了他,
付青熒親自前去扶起了氣的跌倒的老人,她看著他的眼神,微微嘆了口氣“怨啊,畢竟我差點死去,但是,我現(xiàn)在不怨了,皇上,如果說生死之間的抉擇,我必然是想生而懼死,可我這輩子,行尸走肉的迷茫了那么久,看不清也摸不清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甚至有時候都不覺得自己是個人,這比死還可怕,人生在世,其實最怕生不如死,有情感的活著受著一切罪惡的錘楚,但后來,是顧昭救了我,所以,我不想再回頭看了,我想和顧昭一起往前看,不論您是否阻攔,我都會和顧昭站在一起,我們會成親?!鼻酂烧f著,目光已經(jīng)移向了顧昭,她松了手,走到顧昭身邊,深情地望著他“我記得有個很厲害的人曾經(jīng)說過一句很美的話,現(xiàn)在我也想這樣告訴你?!?p> “阿昭,如果是你,我情愿有來生?!?p> 顧昭猛地一顫,青熒說“這些話,我很早就想說了,但是一直因為各種原因放不下,但現(xiàn)在我放下了,也很坦然,你教我平等,用你自己的命教我和你并肩。”她輕快道“再笨的學生也該學會了吧?顧,先生?”
顧昭耳尖泛紅,虎頭虎腦地解釋了一句“這些都是我娘教我的?!?p> 顧嚴隨手抓了手邊的東西,就要往他們身上砸,顧昭眼疾手快的把青熒護在懷里,硬生生地受了那一下,
白袍子瞬間染了血,
付青熒急忙抬起他的胳膊來看,心疼地都快要哭出來,再看那掉下去的東西,原來,竟是一把剛開刃的剪刀,因著顧嚴的大力將它分開丟了過來,顧昭抬起另只手安慰地拍了拍她,低聲道“我沒事?!?p> 他抬起步子慢慢地走到顧嚴身邊,顧嚴眼睛愣愣地盯著他出血的地方看,顧昭也不躲,反而把那血淋淋的傷口放在他眼前,讓他近距離的看,血氣入鼻,顧嚴已經(jīng)幾盡枯敗的身體開始抽搐起來,顧昭冷冷地吩咐道“藥呢?”
小太監(jiān)被嚇到發(fā)抖,聽到吩咐急匆匆地把早就放在手里的藥喂給顧嚴,服了水下去才好,
見他氣順過來了,顧昭才說“我知道你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我能兩者兼得,事實上我也不清楚,碧池宮已為您收拾好,至于未來如何,你自己看吧?!?p> 他攏了衣袖站起來,沒再看顧嚴一眼,執(zhí)起青熒的手就要踏出房門,
顧嚴怔怔地喊了一聲“阿昭……”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顧昭腳下一頓,背對著他又說道“母親告訴我說,不要恨?!?p> “我時至如今才明白,母親甘愿委身于你,一是為了天下,二是為了盧國,三則,她大概也是喜歡你的。她日日難以入眠,卻從不燃香,碧池宮內(nèi)的小柜子里,我卻見過她做香的工具,纖塵不染,母親時常為它擦拭。后來,我知道你不能聞香,也不習慣?!?p> “母親性子執(zhí)拗,喜歡一個人便是一生,可你如此待她,她忍辱負重,不是不恨,是她自己真的太好了,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但她對你毫無虧欠,顧嚴,你欠她一生一世?!?p> “但我想,若有來世,她自是不愿再與你相遇?!?p> 塵緣散去,便都做土,顧昭和謝清妍都是這樣的人,這一生,踏一次紅塵也罷,若當真塵緣盡散,便也能毫不留戀地抽身離去,一生一次,也僅一次。
這是他們的選擇。
說完這些,他就離開了。再也沒看那個男人一眼,
屋內(nèi)一時又復寂靜,君王愣愣地盯著那身影離去,半晌才不確定地問道“他方才,說什么?”
小太監(jiān)跪在他身側(cè),有些擔心地開口“陛下——”
顧嚴沒有理他,自言自語道“他說,清妍喜歡,朕……我?”
小太監(jiān)不知道他是怎么了,抹著眼淚說“是,是這樣。”
顧嚴顫顫巍巍地站起來,眼前仿佛回到了當年那場火海,
又一恍神,回到了她在城樓上那一刻。
那個盧國眾星捧月,被人捂在手心的公主,被他惡意揣測,受他邪惡的算計,連相識都是他精心設計,是他,看見有人高潔如斯,便忍不住嫉妒起來,
世人愛她,敬她,她回以世間以溫柔,他欺她,辱她,算計她,最后不知不覺地動了心,還一味地推開她,她依舊沒有報復他。
可當雍國使者入盧國的那一日,他們再就沒有可能,擁有一個純真的相識。
這一世,權(quán)謀算盡的君王,突然生出來了徹骨地悔意,
猶記得當年,謝清妍臨死前那寂靜地雙眼,看著他時已不帶一絲情分,而他怒火中燒,又自以為她也不過是一個被世俗牽絆的人,顧嚴捏著她的下巴,把手中早就準備好的毒藥喂給了她,又補了一句極為霸道的話“朕,可以立你的兒子為太子?!?p> 現(xiàn)在想來,他已經(jīng)想不清當初為什么要說這么一句話了,也許是想再看看她眼里溫柔地目光吧,但那人至死都沒有。
顧嚴這一生雖然處處負她,卻信守著那句輕地不能再輕地承諾,
恍惚于此,才發(fā)現(xiàn)原來窮極一生山水,他都再也不能擁有一絲溫暖,
原來寒涯枯骨之處,是再也回不去的當年。
高處不勝寒,是他親自把自己推到了這個高度
。
他掩面哭泣撕心裂肺,咳出來了一口血,落到了燙金紋理地靴子上,閉目不堪,顧嚴推開小太監(jiān)來攙扶地手,踉踉蹌蹌地走到門外,
沒有守衛(wèi),小太監(jiān)小心地跟在他身后,想扶又不敢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