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暗流
細(xì)雨空濛，渺遠(yuǎn)無涯。絲絲雨線從陰霾的天空落下，在隅田川上跳動(dòng)著，泛起萬千細(xì)碎的漣漪。整個(gè)東京在雨幕中變成無差別的一片灰蒙蒙，遠(yuǎn)處的明治神宮和天空樹頂部也籠罩在一片雨霧里，若隱若現(xiàn)。
東京大學(xué)后門的小街，街邊停著一輛木質(zhì)廂車。
這種人力小車在日本被稱為“拉面屋臺車”，專門為走街串巷販賣拉面設(shè)計(jì)。窗戶陳凱就是遮雨棚，棚下擺著兩張木凳，客人坐在木凳上吃面，拉面師傅在車中操作。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掛著“越師傅拉面”的牌子，湯鍋和食材在案板上擺得整整齊齊，客人坐下來以后，深藍(lán)色的布幌子恰好能把他們的上半身遮住，營造一個(gè)私密空間。
跟餐廳里的“名物拉面”比，這種屋臺車的環(huán)境和口味都差了不少，但價(jià)格也更加便宜。來這里吃面的多半是東大里的窮學(xué)生，老板越師傅在這里開業(yè)多年，口碑還算不錯(cuò)。
秋雨綿延，氣溫徒降，地上落滿了敗落的櫻花，沒有幾個(gè)游人。
小攤的越師傅一頭白發(fā)梳成整齊的分頭，穿著拉面師傅特有的白麻工服，額頭上系著黑色的毛巾，一旁的老電視里放著《Fate/Zero》。
“老板，來兩碗你這的特色拉面?！?p> 陳不易跟老板打招呼。
“嘿，你眼光不壞，我這的拉面可是一絕！看你們這么合我胃口，面我都給免費(fèi)送豬排和鹵蛋?！?p> 拉面師傅起身笑著先跟眼前的小女孩打了個(gè)招呼。
“謝謝越師傅了。”陳不易顯出一副可愛的樣子，露出真摯無邪的微笑。
“呵呵，我就是看漂亮女孩打心眼兒喜歡，唉，我要有孩子，就跟你們一樣漂亮了?！鄙仙涝窖壑新冻龌貞浥c憧憬，本來他已決定將皇血斬?cái)嘣谒@一代了。
可看著幾個(gè)同歲數(shù)的朋友都有兒女盡孝，也時(shí)常感到孤獨(dú)。日漸衰老的他偶爾也會想，若是有一雙兒女在身前該多好啊。
然而……陳不易覺得對方是不是把他的性別搞錯(cuò)了。雖然自己長的清秀了點(diǎn)，唉，好想快點(diǎn)長大。
“越師傅也不容易啊，這么冷的天還出攤，生意怎么樣？”
陳不易換了話題，他對于這種情景的對話倒是輕車熟路，比起光鮮亮麗的現(xiàn)代化餐廳，他前世下班后更多光顧的還是這種小攤。
“生意還好，這里的學(xué)生們常來，只是最近天冷了，年輕人們更愿意待在有暖氣的地方?！?p> 越師傅熟練的開工，在那雙蒼老卻很穩(wěn)的手動(dòng)作下逐漸化為令人食指大動(dòng)的美食。
陳不易和越師傅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白織則是端坐在哪里，像是個(gè)合格的聽眾。
“真是個(gè)乖巧的女孩兒啊?！崩蠋煾狄膊唤滟?，“來，嘗嘗吧?！?p> 熱氣騰騰的兩碗拉面擺在陳不易和白織面前，切片的蟹柳排放的整整齊齊，每片大小厚度并無二致，老師傅的刀工可見一斑。
“いただきます（我開動(dòng)了）！”看著眼前散發(fā)著誘人噴香的拉面，白織揚(yáng)起嬌俏的小臉，小聲說道。
“小心燙哦?！?p> 陳不易見白織拿起小勺子舀起些許湯汁就準(zhǔn)備送入口中，連忙提醒道。
已經(jīng)送到嘴邊的小勺子停了下來，白織聽話的張開櫻花般的唇瓣輕輕的吹氣，白色的水汽升騰，在這屋臺車上燈光的照耀下，方圓之地好似都溫暖了起來。
他也開動(dòng)了，夾著蟹柳和一大串拉面就準(zhǔn)備送入口中，三下五除二就解決了一碗。
“老師傅手藝真好，我能再來一碗嗎？”
這種傳統(tǒng)的屋臺車經(jīng)營多半是不支持刷卡的，但陳不易也有一定的現(xiàn)金，在這里吃幾碗拉面還是夠的。
感慨被忽然打斷的上杉越放湯勺的手抖了下，湯勺墜落，但他瞬間又反應(yīng)過來抓住了湯勺。
“當(dāng)然可以，你飯量蠻大的嘛，呵呵，吃的大才能長的大。”
上杉越笑笑，看著陳不易貧瘠的胸部，沒想到才一會兒功夫一碗拉面就見了底，要知道他這里可是以量大管飽出名的。
“咳···我是男生?！标惒灰赘惺艿剿欢Y貌的眼光，咳嗽一聲。
“可惜了······”上杉越一愣，遺憾的嘀咕著。
十多分鐘后。
上杉越望著那對逐漸走遠(yuǎn)的少年少女，默默的開始整理屋臺車，天這么冷，這個(gè)時(shí)間點(diǎn)應(yīng)該也不會有人再來吃拉面了。
可看到?jīng)]有水印的腳印時(shí)，眼中一閃而逝的訝異。能在雨中穿行而滴水不沾，這可不是簡單的的混血種能夠辦到。
·······
“那是什么？”
“cosplay嗎？”
“好逼真！”
稻葉征爾從黑暗中沖出來的那一刻，看清楚他模樣的人第一反應(yīng)不是害怕與恐慌，而是帶著好奇的目光打量。
日本也是一個(gè)承平日久的國度，對于遠(yuǎn)離黑道和混血種社會的人來說，日本和平得讓人放松警惕，更何況他們所在的地方還是東京最繁華、人流量最大的地段之一，治安足以讓人放心。
即便稻葉征爾的形象略顯怪異，街道上人們也只是覺得這是一個(gè)角色扮演的愛好者，還有人思考起來今天附近是不是有什么大型漫展，或者今天是不是什么萬圣節(jié)。
直到有人注意隱藏在兜帽之下，那一雙令人心悸的黃金瞳。
鄙夷、憤怒、兇惡、猙獰……那一雙燃燒的黃金瞳里，似乎帶上了世界上所有的負(fù)面情緒，讓人忍不住猜測這雙眼睛的主人是不是下一秒就要暴起殺人。
“??！”
女孩子的尖叫聲幾乎要蓋過街道上的喧鬧，響徹了東京的街頭。
陳不易和白織的注意力也在尖叫發(fā)生的第一時(shí)間被吸引了過去，緊接著，他們就看見一道黑影朝著自己飛奔而來，空氣中飄動(dòng)的衣角宛如鋒利的刀鋒。
速度之快，就像一輛爆表即將失控的摩托車朝著他們撞過來？
什么情況？自己又不是唐僧肉，怎么妖魔鬼怪都想來咬一口？
陳不易大腦第一時(shí)間就冒出了這樣的疑問，此刻自然不可能有誰能夠回到這個(gè)問題，但是戰(zhàn)斗的本能已經(jīng)讓他在瞬息一間做出了應(yīng)對。
稻葉征爾的臉色陰沉了下來，低垂下手掌，手指肌肉如同雞爪一般收縮，指甲急速增長并覆蓋上幽藍(lán)色的熒光，在燈光照耀下如同鬼魅。
“不自量力的小鬼···找死？”
陳不易露出湛藍(lán)色豎瞳，握著稻葉征爾的手腕，輕聲說道：“我只說一次，誰派你來的，我可以讓你死的輕松一點(diǎn)?！?p> “我們換個(gè)地方聊聊吧。白織，我馬上回來?！标惒灰讈G下這一句話，就短暫地消失在了白織的視線里。
停車場內(nèi)萬籟俱寂，從天花板打下的蒼白燈光照耀在深灰色光滑地坪上，渲染出長條形光暈。
陳不易將他丟在地上的畫面，投射在兩旁車輛那略帶弧度的車窗上。
“你告訴我，我保你不死，怎么樣？”陳不易笑著說道。
“你在開玩笑么？”稻葉征爾咧嘴一笑，“你知道死是什么感覺么？一開始，你會感到一陣甜蜜的湮沒，就像是喝酒醉倒了一樣，四周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見，什么也聽不見，什么也摸不到。”
“接著，就像是有人給你潑了一臉冰水一樣，你醒了，視覺，聽覺，觸覺，嗅覺，一切都開始恢復(fù)，甚至比生前更加敏銳?！?p> “但是，這絕對不是饋贈。你感受得到光，卻抬不起眼皮。你能感到自己躺在醫(yī)院停尸間的冷凍柜子，冰冷，刺痛，卻不能動(dòng)彈哪怕一根手指。殯儀館的入殮師用針線縫上你身體的創(chuàng)傷，你聲嘶力竭地慘叫卻得不到任何回應(yīng)。”
“接著.....是火葬?！?p> “狹窄空間內(nèi)，火焰熾熱，幽藍(lán)，蒼白，每一寸神經(jīng)都在燃燒，每一寸皮肉都在湮滅，將人世間一切痛苦乘以千倍萬倍才能與之比擬?！?p> “一堆灰燼，成了你一生的總結(jié)?！?p> 稻葉征爾的臉上，露出了由衷的恐懼后怕，他顫抖著說道：“你以為這就是結(jié)束么？不！不！脫離了腐爛的身軀，你依舊無法逃脫！”
“看來他對你施加的恐懼這么深，那就沒辦法啦?！?p> 陳不易嘆了口氣，“不過你說不說都一樣，等會可能會很痛哦?！?p> 稻葉征爾咧嘴一笑，面龐上青筋暴起，眼眶周圍深陷發(fā)黑，雙眼中血絲迅速彌漫，兩只眼珠如同魚眼一般暴突而出。
他那原本方正的臉部骨骼，被驟然拉長，形如狹長馬臉，嘴巴則擴(kuò)張到了極致，兩頰皮肉好似兩面破鼓，飛快震蕩。
“吼！！”
稻葉征爾的凄厲嘶吼在地下停車場中激揚(yáng)回蕩，一瞬間，兩側(cè)十?dāng)?shù)輛車輛，車窗盡碎。
爆裂的玻璃碎片在空中飛揚(yáng)，滑落，編織出斑駁的絢爛光芒，如同瀑布下密集的水幕。
車輛警報(bào)器齊齊作響，尖銳鳴笛此起彼伏，數(shù)十盞車燈燈光連成一片，亮得刺痛人眼。
漫天白光中，倏倏破空聲朝陳不易頭顱襲來。
那是稻葉征爾的手刀。
他的手掌遍布鐵青色，幽藍(lán)指甲延伸出十?dāng)?shù)公分，狹長鋒銳。
陳不易不急不緩?fù)撕蟀氩?，同時(shí)雙手向前一架，架住稻葉征爾手腕。
沛然巨力從陳不易的手掌處傳遞而出，“起！”
陳不易暴喝一聲，雙手抱住稻葉征爾的手腕，如同旱地拔蔥一般，將稻葉征爾猛地拽向車門。
稻葉征爾的手臂還被陳不易拽著，腋下“咚”地一聲撞在車輛側(cè)邊的鋁合金車頂上，將車頂外殼硬生生撞出一道凹槽。
“去死！”
像是沒有痛覺一般，稻葉征爾怨毒凄厲地吼叫一聲，沒有抽回被拽著手臂，反而將身子貼上車門，另一只手化掌為刀，伸入破碎車窗，朝著陳不易的位置，自下而上猛然刺出。
鋼鐵扭曲的聲音尖銳刺耳，合金材質(zhì)的車頂在稻葉征爾的指甲面前，如同凍豆腐一般，被干脆利落地切割撕碎。
陳不易面沉如水，抬起腳掌避開如刀指甲，再猛地斜斜踏下，用腳底牢牢踩住稻葉征爾的手掌。
稻葉征爾雙手被制，只能厲聲咆哮。
“吼！”
“你吼辣么大聲干什么嘛？！”
陳不易與稻葉征爾對吼一聲，抬腳猛地踹在后者那張狹長馬臉上，踩出一道黑黢黢的鞋印。
稻葉征爾猛遭重?fù)?，下意識地向后倒去，陳不易松開對他的束縛，跳下車頂?shù)耐瑫r(shí)，一記膝撞狠狠砸在他的胸口。
“砰！”
稻葉征爾倒退數(shù)步，整個(gè)人砸進(jìn)身后車輛的車門中。
還沒等他站直身軀，陳不易已經(jīng)欺身而上，一把掐住他的脖頸，將他拽出車廂，砰地一下把他腦袋死死按在地上。
陳不易將稻葉征爾雙手反扣在身后，雙眼泛寒，朝著他大吼道：“看著，我的眼睛！”
幻象瞬間發(fā)動(dòng)，霧氣絲絲縷縷，似慢實(shí)快地將他籠罩覆蓋。
隨著陳不易一聲冷哼，稻葉征爾化為冰屑，融入地面。
鬼猛眾······赫爾佐格這個(gè)老家伙，行啊，我沒去找你麻煩，還一而再的蹦跶?？磥砝L梨衣對他很重要，杜絕任何意外，還真是謹(jǐn)慎，那不給他添堵怎么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