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幾句話之間,王子運就把自己過去的二十多年維持著的光鮮外表扒開,描繪出了一個懦弱的正義者。
這一場戰(zhàn)爭來得太過突然,等到戰(zhàn)爭爆發(fā)之后,他再想要做出彌補卻早已經(jīng)來不及了。
很多時候他都在想,若是當時沒有執(zhí)著于自己的道德潔癖,若是他能夠沿著父親走過的路向上爬,在古戈爾科技內(nèi)占有了一席之地,事情是否會出現(xiàn)一些轉(zhuǎn)機。
再或者他能夠和父親之間更多出一些信任,讓王凡天能夠在李恒的事件上再做出一些堅持,這場戰(zhàn)爭或許就不會死那么多人了。
即使南海艦隊仍舊避免不了覆滅的結(jié)果,至少那數(shù)千軍人不會在最初的時刻無謂的死去。
李恒露出有些好笑的表情說道:
“不去怪罪他者,反倒去剖開自己的傷口,你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太過老好人了?!?p> “不過這種老好人的性格也不算是一無是處,至少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僅僅你所做的那些就已經(jīng)讓這顆星球少死了無數(shù)人,即使其中的大多數(shù)在當時還未出生。”
做一個很簡單的假設(shè),如果李恒并沒有和王子運相識,那么王凡天就當然不會仔細地關(guān)注過他這個被實驗的小人物,也不會因為王子運而對他的本性判定有所偏向。
那么在當初的決議上,米月和諸葛昊就有很大可能將他關(guān)押在內(nèi)陸缺少網(wǎng)絡(luò)通訊的軍事基地內(nèi),王凡天也會因為對平民的保護心態(tài)而默認這一提議。
接觸不到大量網(wǎng)絡(luò)信息的李恒就只能待在與世隔絕的軍事基地之內(nèi),以極其緩慢的速度成長,想要做到正面對抗軍隊,可能需要數(shù)百、數(shù)千年之久。
這樣一來,世界就能繼續(xù)維持著和平,并且鴻盟還會在他的身體內(nèi)研究出永生基因的奧秘,憑借著這份力量逐漸統(tǒng)合整個人類文明。
這顆藍色的星球會在愛與和平之中變得越來越好,人類或許同樣會在幾十上百年后沖向星空,足跡遍布整個太陽系。
但這并不是最終的結(jié)局,李恒并不會死去,即使缺少與外界的聯(lián)系,他也仍舊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變得越來越強。
在最初的時候,光速移動需要消耗大量的記憶,這會影響到他自身的人格,同時也因為對于自己原始的身體和大腦的某些眷戀,他或許會默默地接受這種被關(guān)押的生活。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在沉默中原本的人格不斷地扭曲變化,所謂的肉體變成了毫無意義的、束縛著他的囚籠,那么他當然會在某一天主動拋棄那具血肉之軀。
即使不用波的形態(tài)進行光速移動,只需要將最初的那具肉體舍棄,還在太陽系內(nèi)的人類對于他就毫無辦法。
困住他的不是所謂的軍事基地,而是他自己的血肉之軀。
到了那時,一個被囚禁了數(shù)百上千年的囚徒將會像是無人能見的幻影一般游蕩在這顆星球之上,在吞吃了無數(shù)信息之后,成長為真正的惡魔。
“或許是幾千億,又或許是萬億、百萬億,無論那時人類文明有多少人,是否已經(jīng)去到了另一片行星系,我都會把他們?nèi)繗⑺?,然后在廢墟之中重建我的樂園?!?p> “到了那時,與現(xiàn)在完全不同的另一個我不會再像現(xiàn)在這樣對所有人放任自流,而是會建造一個名副其實的人類牧場?!?p> 愛與和平不過是一閃而逝的夢幻泡影,除非人類在這幾百年內(nèi)走向了自我滅亡,他們最終的結(jié)局只會是被那個囚徒毀滅。
這便又是另一個完全不同的故事了,或許在那樣的世界中,一個恐怖的滅世惡魔將成為了星際文明的人類從太陽系一路追殺到天狼星,僅剩的殘余人類在這片幾十光年的星空之下逃避追殺,茍延殘喘。
王子運聞言有些怔然,他從來沒有用這個角度去思考過問題,在他看來李恒雖然算不上是大好人,卻也絕對不會是那種毀滅世界的惡魔。
但若仔細思考便會明白,人與所處的環(huán)境是相互作用的。
在吸收了互聯(lián)網(wǎng)上的大量信息、擁有了幾千個意識之后,李恒就已經(jīng)與原本的那個人完全不同,比如他能夠隨意地舍棄自己最初的血肉之軀。
一個被囚困了幾百年,在狹小的封閉世界里扭曲成長起來、擁有恐怖力量的個體,那時的李恒究竟是何種怪物,恐怕誰都無法去推斷。
“從這一層意義上來說,你所謂的懦弱的正義可是一點都稱不上是懦弱?!?p> “比起那些站在整個文明頂端,掌控著世界的特級權(quán)限者,你才是拯救了這顆星球的人,說是世界的主角也不為過?!?p> 聽到了“世界主角”這種詞,王子運不由地有些出戲,他也不再去糾結(jié)過往之事。
往事不可追,現(xiàn)在的結(jié)果說不上是最好,卻也遠遠談不上是壞。
從世界與文明這種沉重的話題中脫出,王子運想到了什么,他對著李恒說道:
“你母親那里我去看望過幾次,古戈爾科技和軍方各有一名一級權(quán)限者住在那個小區(qū)里,她接受基因調(diào)整之后外表變得很年輕,最近養(yǎng)了一只改良過基因的金剛鸚鵡?!?p> 李恒隨意地點點頭道:
“大概情況我都知曉,要不是年齡差別太大,而且知道你跟我很熟悉,可能也會變成你的迷妹之一。”
王子運聞言露出了一絲苦笑,雖說他把自己稱作是懦弱的正義者,實際上那種溫暖人心的氣質(zhì)總是會吸引不少人的崇拜,無論是異性還是同性,就連李恒以前養(yǎng)的那只小狗都更喜歡這個經(jīng)常帶好吃的來的客人。
他有些疑惑地問道:
“你現(xiàn)在應(yīng)該沒必要瞞著自己的事情了吧,就算不用樂園之主的身份,也能隨便弄一個合適的身份回家去?!?p> 李恒聞言點了點頭回答道:
“我確實弄了個合適的身份,那只金剛鸚鵡就是我。”
王子運有些驚異地看著李恒,他不知道這究竟是在開玩笑還是真實的。
“你是說,被你遠程控制的生物機器人?”
李恒搖了搖頭,道:“不,就是我?;蛘哒f是我在這個世界留下的痕跡?!?p> 他究竟是什么?
在核爆中心被毀去的那具原始的血肉之軀不是他,現(xiàn)在王子運能夠看到的這具身體也不是他,那只金剛鸚鵡當然也不會是他。
他的本質(zhì)就是那團無人能見到的幻影,他所有的記憶與意識都在其中,那才是他。
隨著他的信息量越來越多,控制力越來越強,他能夠分出的觸手也越來越細小,現(xiàn)在他能夠控制的極限是100納米。
與一顆人類大腦體積相當?shù)奈镔|(zhì),如果將它變化為一根直徑100納米的細線,那么它能夠延伸到1.5億千米之外,也就是一個天文單位。
一大片影像投射在了兩人的眼前,其中是上百個不同的屏幕,每一個屏幕里都有一個生物,其中有一大半是人類,還有小半是動物。
王子運凝視著那些畫面,很快就分辨出了其中的幾個人物。
“索伊洛·費爾,一個月前突然出現(xiàn)的隱居強者,樂園競技場排名434,是競技場的一名樓主,目前定居在大洋洲?!?p> “游少師,同樣是一個月前樓主挑戰(zhàn)賽出現(xiàn)的強者,競技場排名357,定居在亞洲大陸的北方?!?p> “宮城義懷,古戈爾科技的一名中層管理者,半個月前移居到月球的月宮基地,目前正在從事太空運輸艦隊的制造工作?!?p> “默文·哈里,古戈爾科技的中層管理人員,負責與那些原始部落的溝通工作,目前定居在非洲大陸?!?p> 王子運越看越是心驚,僅僅他認識的這些人就在這個世界上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他們散亂的分布在整個地球上,相距數(shù)千上萬公里的距離。
其中最遙遠的是幾個身在月宮基地的人,他們距離地球足足有38萬公里。
被王子運認出來的那些人嘴角略動,吐出了一句話:“沒錯,都是我?!?p> 數(shù)百根無人能夠看到的細小觸手延伸數(shù)萬公里,以白玉京為中心如同纖細的鳥籠一般籠罩住了整個地球,其中還有幾根絲線延伸向了38萬公里之外的月球。
這些無人能見的觸手才是他的本質(zhì),無論是現(xiàn)在被人所認知的這具血肉身體,還是那數(shù)百個生物,他們都只是李恒這個龐大生命體在世間留下的痕跡。
王子運從震驚中回過了神來,這是他第一次真正認知到了這位過去友人的部分真實力量。
與那個僅僅有些身體異常的人類游戲玩家不同,眼前的這個生物,是真正的凌駕于人類之上的高次元生命。
李恒對著王子運說道:
“明白了嗎,我是李恒,但卻不僅僅是你記憶里的那個李恒。人都會隨著環(huán)境的變化和時間推移而改變,我也是同樣的?!?p> “無論是過去那個身體異于常人的游戲玩家,還是世間所認知的名為李衡的普通人,又或者是你所看到的這些人與動物,他們都只是我的一部分?!?p> “即使是代表著特級權(quán)限者、樂園之主的這具身體,也只是我意識核心的一部分,若是哪一天我不想要了,這個生命體就會消失在世人的眼中,就像他一樣。”
李恒輕輕打了一個響指,位于月球之上的宮城義懷就露出了放松的笑容,全身血肉化作黑褐色的液體溶解崩潰。
橙紅色的警報燈光立刻在月宮基地內(nèi)部亮起,一名中層管理者無緣無故的突然死亡引起了極大的震動。
唯有諸葛昊坐在椅子上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在他的身邊站著一只灰白色的小麻雀,這只麻雀正在輕輕地啄著自己的羽毛,一邊清理一邊口吐人言:
“只是做了個簡單的演示,你就隨便找個理由應(yīng)付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