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云慢慢穿行在絡(luò)日城外的郊野。
一路上隨處可見凡人來往的足跡和身影,老屋、柴火、磚房……
令人驚訝的是,這里居然還有放牧的牧童。
孩子騎在牛背上,懶懶散散地甩動鞭子,下身的牛在吃完野草后就一聲不吭地往別處去了,眼見領(lǐng)頭牛離開,跟在后頭的小牛也紛紛跟上,漆黑如皮革般光亮的身體在陽光下非常耀眼,它們的呼吸聲很沉重,但聽起來并不壓抑,相反,充滿自由生活的輕盈。
海云身著道袍,行人看到時,都會恭敬地向他問好,以感激修士對凡人的庇護(hù)。
他覺得自己是無功受祿,覺得有些尷尬,于是特地往人煙稀罕的路走,避開路上行人。盡管有意這么做,但還是能遇見不少凡人,這也讓海云意識到,絡(luò)日城外居住的凡人遠(yuǎn)比自己想象中要多很多。
姿態(tài)健康的梧桐樹干露出刺眼的白色和青色,裸露的風(fēng)痕,凌亂的傷口,遍地的倉惶落葉。
“昨晚的狂風(fēng)居然波及到這么遠(yuǎn)的地方了?”
海云轉(zhuǎn)身望向霧衍峰。
山峰上的霧衍殿已經(jīng)變得只剩拇指大了。
樸越說過,昨天在霧衍殿發(fā)生了一場戰(zhàn)斗,但他后來并沒有說明那是怎樣的戰(zhàn)斗,是誰和誰之間的戰(zhàn)斗。
海云眺望那個縈繞著神秘氣息的宮殿,心情像春雨過后的大地,復(fù)蘇了一些野望,也復(fù)蘇了一些希冀。
總有一天,我也要登上那座山峰。
今天,在太陽尚未升起的時候,海云完成了一遍小周天循環(huán),發(fā)現(xiàn)樸越居然紋絲不動如一尊佛像般盤腿坐在原位,他雙目緊閉,整個靈魂似乎進(jìn)入到一個全新的境界,看起來完全不會受外界干擾。
海云不好打擾他修行,于是悄悄離開房間。
在參加狩獵考核前,海云還有一件事需要確認(rèn)。
為了確認(rèn)那件事,所以他來到了現(xiàn)在的位置——霧衍殿東南的山腳。
“梣樹林……在哪呢?”
海云已經(jīng)看到了霧衍殿邊緣。
霧氣和云海在鎮(zhèn)魔禁制之外滾滾翻涌,看來鎮(zhèn)魔禁制不僅阻擋了妖魔,連下界的各種氣息也同樣被阻隔了
郭槐的聲音突然出現(xiàn)了,他先是如釋重負(fù)般長舒口氣,仿佛壓抑已久,隨后他才開口說道:“那小子不簡單?!?p> 海云腦中閃過許多畫面,最近一次見到可以稱得上是“小子”的人,就是那個牧童了。
“你說牧童?”海云有些裝聾賣傻地問他。
他知道他在說誰。
“樸越?!?p> “他是很不一般。”
“有他在場的時候,我不能與你交流?!惫本璧卣f道,“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他似乎感覺到我的存在了?”
海云頭皮發(fā)麻。
“他說過幫助我是因為我的‘心’不同,難道就是在暗示這點?但按理來說,境界低的修士不可能看出我是一體雙魄,樸越不過是煉氣大圓滿,他……他隱瞞了自己的修為?”海云眉頭緊皺。
郭槐說道:“他應(yīng)該也進(jìn)入過那間測試靈根的大殿,如果真是隱藏實力,那他此舉無疑是扮豬吃老虎,假扮成新晉修士偷偷潛入霧衍殿。莫非,他就是那個內(nèi)奸?無論如何,你盡可能少和他單獨相處,他完全有殺死你的能力,光看他召喚陣法的手法,我就知道他非常老道,這根本不可能是剛剛修行沒多久的人?!?p> “或許因為他是天才?”
“不可能!有天賦固然重要,但就像是再有天賦的小孩,也不可能剛認(rèn)識幾個字就能吟詩作賦,書寫弘章,樸越的技巧根本不是來自天賦,而是更平凡的東西?!?p> “更平凡?”海云沒理解這個詞。
郭槐解釋道:“經(jīng)驗。他的經(jīng)驗太豐富了。我從前練習(xí)過很久的掐訣,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才能熟練掌握,召喚陣法和掐訣有異曲同工,因此我明白這其中的艱難。
郭槐頓了頓,補充道:“從不會到會很簡單;但從會到熟稔則需要很多精力和時間?!?p> 海云不太清楚樸越的水平究竟有多高,只是輕輕點了點頭,“我明白了。”沉思片刻后繼續(xù)說道,“雖然他說自己是南崖真人帶來的,不過……我還是向南崖真人打聽一下他的來歷吧。”
郭槐說道:“如此甚好?,F(xiàn)在唯一的好消息,就是他看起來并不打算把我的存在告知他人,但這也不見得是好事……他到底想做什么?他提出和你組隊進(jìn)入下界,會不會想趁無人看護(hù)的時候做什么事?”
海云給不出答案,心底越發(fā)慌亂了。
本以為有樸越組隊,自己的狩獵考核應(yīng)該能很輕松,但經(jīng)過郭槐這番提醒,他的心境像是經(jīng)過一次大翻轉(zhuǎn),完全不能淡定了。
一陣寒意從禁制外面吹來過來,透過繚繞的云霧,似乎能看到一雙雙腥紅發(fā)亮的眼睛在注視自己。
海云抬頭仰望,判斷霧氣的稀薄,能大概確認(rèn)出禁制的具體位置。
禁制如一道沖天的高墻般矗立在霧衍殿周圍,但在很高很高的地方,霧氣開始向霧衍殿內(nèi)彎出弧面,也就意味著禁制并非完全筆直的,它們會在肉眼看不到的地方往中心聚攏,形成穹頂一樣的保護(hù)罩,把整座霧衍殿囊括在禁制范圍內(nèi)。
海云覺得修士反而像遭到里囚禁。
難怪修士們總想著擴大禁制——誰也不希望陰影籠罩在自己頭上。
海云的心冰涼的,他握緊竊春秋,對郭槐,更像是對自己說道:“在下界不能依賴樸越,我必須掌握各種陣法,能像他一樣快速施展出來。”
唔……
海云突然腦袋有些發(fā)脹。
郭槐解釋道:“是你我的自在地在相互攻伐,留給你的時間不多了?!?p> “嘖?!焙T撇荒蜔┑乇г沽艘宦?。
他知道郭槐接下來要說什么,無非是讓他在下界給他找一具軀體。但這件事免談!他絕不可能做殘害同胞的事。
靈感乍現(xiàn),海云說道:“你能進(jìn)入妖魔的軀體嗎?反正我到下界肯定要殺很多妖魔,總有一只適合你。”
“別開玩笑了!”郭槐怒氣沖沖地喊道,“那些愚昧的生物,怎么可能容納我的元神?我需要一個強健的身體,狩獵考核里你們只會遇到低等妖魔,它們根本無法承受我的力量?!?p> 海云甚至能想象出郭槐抓狂的神情,肥肉如撥浪鼓般動著。
“船到橋頭自然直?!焙T频瓛佅逻@句話,邁步向前方走去。
他看到了自己一直在找的東西——
一片梣樹林。
*
躲在遠(yuǎn)處,一個瘦小的身影縮了縮腦袋。
是喜葷。
喜葷瞇起眼睛,觀察了片刻,兀自嘀咕道:“完全不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