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 濺我一臉血(一)
“倪校尉,下官其實還是有些疑問的。”
“是什么?”
“為什么要突然要采取這么激烈的手段?”
裴異并不關(guān)心黃家這次要死多少人,不過他倒是很好奇,為什么皇帝陛下突然要采取這么激烈的手段?
黃家只是一個州的頂級家族而已,比起他侍奉的裴家,以及與裴家相同等級的王李趙陳等楚國頂級豪門來……好吧,其實也不算差了,畢竟州已經(jīng)是楚國最大的行政區(qū)劃。
這是裴異對黃家唯一好奇的地方,但很可惜,他的這個疑問并沒有被倪校尉解答。
“我也不知道。”
這是倪校尉給出的答復(fù),而裴異也很識趣地閉上了嘴,沒有追問。
一時間里,裴異吃飯的桌子上很安靜,只有在裴異喝湯的時候,才發(fā)出了一點聲音,打破了這份沉默。
“我吃完了,倪校尉。”裴異從位子上站起來,將兩個盤子疊起,端在手上,朝仍坐在位子上的倪校尉打了個招呼。
“嗯?!?p> 倪校尉點了點頭,她之前剛在食堂里碰到裴異的時候,心情還是挺好的。結(jié)果在和裴異聊了一會兒之后,反而是自己把自己給整抑郁了。
倪校尉是個不錯的人,自她上任以來,郴縣周圍的匪患就減少了許多許多。
這女人剿匪特別勤快,而且經(jīng)常會組織營里的兵士們?nèi)ムl(xiāng)下幫那些人力不足的村子的忙。很得那些村子里村民們的愛戴。
裴異并沒有在吃飯這件事情上耗費太長時間,他還沒到一點鐘就回到了刑場,自己的座位上。繼續(xù)干起了他那枯燥乏味的念名單的活兒來。
不管是在黃縣令在的時候還是在他不在的時候,縣里的死刑案雖然都是由他來宣判,也是有他來審,但死刑犯會不會真的就是死刑,那并不是他能下決斷的。
他只是個縣丞,是輔佐縣令大人的,可不能越俎代庖。
而現(xiàn)在,雖然他成了縣令,享有縣令的一切權(quán)力。但縣令也就是個比六百石的六品官兒,而這次的案子可不是他一個縣令就能插手的。
“黃軍侯,辛苦了?!?p> 裴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朝一旁的黃軍侯笑著點點頭,對方也對他回以笑容。
‘審判’和處決一直持續(xù)到了下午四點,雖然這幾天一直得加班,但他下班倒是挺早,到了四點鐘的時候就可以下班回去吃飯了。
裴異也不知道為啥這種事情非得讓他一個縣官來干,按理說抓捕行動都是由軍隊負責(zé)的,那判死刑、執(zhí)行死刑這種事情也一并讓軍隊來做他不好嗎?搞得他還得每天縣里縣外跑來跑去,忙死了。
去年也是這樣,連他媽的亂軍俘虜被處死刑的時候他都得在場,就離譜。
雖然他確實是郴縣的監(jiān)斬官,可那處死亂軍又和他能扯得上個什么關(guān)系啊?
當(dāng)然,走程序嘛,裴異也能理解。但問題是去年的時候他額外做了那么多事情,忙得要死要活,可到頭來也沒見他每個月的俸錢和年底發(fā)的賞賜有什么變化啊。
“媽的,今年可別又這樣了?!?p> 裴異騎著珍珠,嘴里嘀咕著,走在郴縣的大路上。
他的目的地并不是自己家,而是他常去的一間酒樓。
大楚是有那種酒樓的,但很可惜,裴異身為朝廷命官,去不得那樣的地方。
裴異經(jīng)常去的那家酒樓名叫‘早春樓’,以各種豬肉的做法聞名于縣丞。在人口二十多萬的郴縣里開有三家連鎖店,都是由主店老板的子女開的,主廚也都是他們。
裴異最長去的早春樓是由主店老板大兒子開的那家,因為距離他的家最近,而且就他來看,大兒子的手藝也是最好的。
因為裴異的身份,所以他是經(jīng)常能吃到有大兒子親手做的菜的。
“裴大人!”
當(dāng)裴大人來到早春樓外的時候,店里的小二立刻就迎了上來,一臉關(guān)切地看著裴異,“您,您沒事呀?真是老天保佑,保佑!”
說完,小二便扭過頭,看向店里,拖著長長的嗓子,喊到:“貴客一位——!”
“裴大人,您里面請!”小兒一邊護著裴異下馬,一邊牽過裴異手中的韁繩。
“給?!迸岙惏咽置M衣服懷里,抓出一把鋼镚,其實是銅板,朝小二的手中一放。
一個鋼镚也就一錢,雖然有一把,但數(shù)目實際上也不多,大概十幾錢吧。反正對于裴異來說是不多的。
“多謝大人!”
擺了擺手,裴異走進店里。立刻,就又有一個女店小二就迎了上來,“裴大人,請上二樓雅間!”
裴異看著這個生面孔,雖然長得不算很漂亮,但氣質(zhì)活潑,穿著整潔,身材也不錯。
待裴異在自己的雅間里坐好,點完菜后,不出意外,這位店小二也得了一把銅錢作為小費打賞。數(shù)額大概比門外的店小二要多那么幾枚。
不是因為裴異搞區(qū)別對待,他真的只是隨手從物品倉庫里‘抓’一把而已,抓多抓少全看一個緣字。
女店小二屁顛屁顛地捧著菜單下去了,裴異端起店小二為他沏的一百零五度熱茶,放到嘴邊輕抿一口。
“嚯,居然還有個漏網(wǎng)之魚~”
細微的聲音傳到了裴異耳朵。雖然這個位置說是‘二樓雅間’,但它并不是包廂,只是挨著二樓的圍欄,可以看到外面的街景罷了。
郴縣是個很繁華的縣城,夜里不行宵禁,是很熱鬧的。
但現(xiàn)在并不是晚上,太陽都還沒下山呢。酒樓里吃飯的客人也很少,就那么三兩只,零零散散的。
耳朵里繼續(xù)傳來那女人的聲音,但裴異充耳不聞,繼續(xù)喝著杯里熱茶。
說這話的是個女人,上來的時候裴異有掃過她一眼。
女人長得英氣漂亮,頭戴男款發(fā)冠,身著一件青色圓領(lǐng)袍衫,外套一副銀色魚鱗短甲。與她一起的,是一位與她相似打扮,外貌儒雅,氣質(zhì)穩(wěn)重的俊朗男子。
“哼,縣衙的人前一天剛死絕,他倒是僥幸逃過一劫。結(jié)果第二天就帶著官兵抄了上司的家,將縣中全部黃家宗族都押入大牢,好一個裴閻王!怕是再過一些時日,這縣里就又要多……”
“師妹!”
一旁的男子輕輕呵斥了一聲。
“怕甚么,隔著這么遠,他又聽不到……”
“師妹?”
“切……”
“裴大人!您的紅燒蹄膀,請慢用~”
這時,女店小二也端著一個大盤子走了過來,“一共八根,十三斤二兩八錢,皆是我家老板親自下廚制作!若是您覺著味兒不對,只管說一聲,我們立馬給您換!”
小二上來的時候還帶了桿秤,一邊說一邊給裴異打秤,這是他們家的老傳統(tǒng)了,示意沒有缺斤少兩,菜只有多的沒有少的。
“您慢用!”
小二將菜在裴異面前擺好,朝著裴異鞠了一躬,便轉(zhuǎn)身離開,繼續(xù)去拿菜了。
早春樓的菜,如果不是事先就有預(yù)約的話,雖然也能吃到店主親手做的菜,但那都是提前做好了的,點了后熱一熱就能上來。
雖然不會不新鮮,但對于講究人來說,那肯定也是不行的。
不過裴異不講究,他只要菜上得快,口味也不錯就行。他是這里的常客,店小二們自然也是知曉該怎么伺候的。
“嘖嘖……”
裴異舉起筷子,看著面前色香味俱全的蹄膀大餐,咂了咂嘴。
“裴大人,好雅興。”
他的筷子剛伸進盤子,耳邊就又響起來一道聲音。裴異停下動作,抬起頭來一看,好家伙。
黃家耕耘郴縣多年,除了死士家丁外,也豢養(yǎng)了數(shù)量眾多的食客、門客,交好的獨行武者以及宗派。
會出現(xiàn)現(xiàn)在這樣的情況,裴異并不意外。
裴異的眼睛看著面前的人們,手上的筷子繼續(xù)動起來,插起一根蹄膀,送到嘴邊。
“刷!”
一道白光閃過,裴異面前的桌子被攔腰斬斷。裝著蹄膀的盤子掉在地上,摔個粉碎,里面的蹄膀滾得地上到處都是。
一些油污濺到了裴異的玄色公服上,但還好,嘴邊的蹄膀沒掉。
裴異的眼睛繼續(xù)看著面前已拔劍出鞘的男人,嘴巴張開,咬下一口,還是一如既往地肉肥而不膩,味獨一無二。
這蹄膀,的確是出自早春樓老板之手。
“呵,可是想死前吃飽點,到時候好上路?”
裴異還是沒回話,眼睛倒是沒挪開,但嘴也沒停下。
他又啃了一口蹄膀,嚼幾下,咽進肚里。